鬍鬚和麵孔殷紅一片。
“士及,扶我起來,咱們謝陛下寬宏大量!”宇文述看不到自己臉上的顏色,嘆了口氣,低聲叮囑。“你哥和老三肯定保不住了,皇上肯法施恩不牽連咱宇文家的其他人,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為父不敢再奢求什麼,只盼你一生平平安安,別,別斷了咱宇文家的香火!”
說罷,眼淚口水交替而下。
站在御案後的楊廣宇文述說的每個字都聽進了耳朵裡,心中不免一陣淒涼。有意說兩句安慰的話,又想到自己已經下令將宇文化及兄弟推出門問斬,撫慰之言便再也說不出口。
從憤怒中冷靜下來的楊廣心裡明白,宇文化及兄弟二人肯定不是盜賣軍糧的真正主謀,殺了他們,不過是向群臣做一個姿態而已。真正的主謀,他永遠無法再追究。正如剛才御史大夫裴蘊所言,當年魏武帝與袁紹決戰,一樣有無數謀臣私下與敵方溝通。魏武之所以把繳獲的書稿都燒掉,不是因為大度,而是因為他必須正視現實。
眼前的現實就是,聰明的大臣們都懂得給自己留後路。所謂忠心,所謂君臣之禮,那是騙傻子的。他們都是些賭徒,為了自家的前程兩方壓寶。換了個皇帝,只不過換了個人磕頭而已。嘴裡說得還是一樣的話,手下做得還是一樣的事情。無論皇位上做得是誰,哪怕原來是一個他們不願意正眼相看的突厥人。
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楊廣重重地坐了下去,對自己的身份趕到索然無味。正在此時,宮門外又傳來一陣嘈雜聲。隨著一股撲面而來的冷風,內史侍郎蕭瑀大步入內。
“啟奏陛下,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輔國將軍獨孤林,左驍衛將軍陰世師,武賁郎將李旭、鷹擊郎將堯君素等五位將軍昨夜大破突厥,斬首四萬有奇,繳獲牛馬車帳無算。目前各路將士已經奉旨班師,正在城外恭候陛下聖訓!”滿臉喜色的蕭瑀裝做沒看見宇文述父子的可憐相,扯著嗓子彙報。
剎那間,楊廣臉上憂鬱全部都變成了喜悅。及時返回的將士給他的行宮又增添了一重安全保障,使得他不必再擔心因為處置宇文化及兄弟不當而引發更多的事端。高興之餘,他甚至忘記了幾個時辰前是誰偷偷抱怨將軍們心裡沒他這個皇上,不肯入城護駕而在外圍“消極避戰。”
“弄這麼多繁文縟節做什麼,讓他們帶兵入城。來將軍,你和樊尚書出去幫忙安置士卒。蕭卿,讓朕的幾位將軍和麾下勇士都進宮來絮話。宇文士及,你們父子也別一直跪著,找人先攙扶老將軍下去休息,至於咱們君臣之間的帳,咱們改天慢慢算!”楊廣用手掌拍打著御案,發出一連串命令。
“謝陛下隆恩!”宇文述和宇文化及父子重重叩首,然後相互攙扶著站起。變化來得太突然,他們父子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走出了五、六步後,才恍然大悟般轉過身,用難以置信的口吻核實道:“陛下,化及(家兄)和智及兄弟兩個…?”
“死罪暫且記下,等老將軍百年之後再追究吧。他們兩個從此不再是你的兒子,剝奪一切功名,算做宇文家的奴才,豬狗!”楊廣又嘆了口氣,搖著頭回答。
“謝,謝陛下,啊-啊!”宇文述再度撲倒於地,嚎啕大哭。兩個兒子終於保住了性命,至於名聲和富貴,那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宇文家不倒,化及和智及兩兄弟就不愁沒東山再起的機會。
“好了,好了,你也別哭了。朕今天不想看到你被兩個畜生活活氣死,也不想讓你白髮人送黑髮人!”楊廣抹了抹眼角,宣佈。“你的家業以後就讓士及繼承吧。把兩個小畜生領回去好好管教,切莫再給朕添亂了!”
這也行?文武百官的眼珠差點沒掉到地上去。一場可以抄家滅族的罪過,眼睜睜地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後居然連任何人的罪責都沒有追究!“可惜了雄武營那些忠勇的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