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說話的那人道:“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臨川王將皇上與太子殿下自國庫中撥出救濟災民過冬的餉銀據為己有,導致臨川數千流民饑饉而死,可是親王應為之事?況且臨川王之劣跡並非僅此一樁,此前監督修築三年的浮山堰因何倒塌?黃大人身為工部侍郎,想必比下官更加清楚其中內情!”
那工部侍郎無可辯駁,只道:“浮山堰一事,本是皇上御筆欽點臨川王監修,所用建材的確非上等磚石木材,但老臣不得不遵照臨川王旨意行事。如今老臣為太子殿下著想,若是因此嚴加處置臨川王,只恐將來會有隱憂。”
我聽至此處,雖然不太明白其中因果,卻隱約感覺到蕭統必定遭遇一件十分棘手之事。
魏雅見我蹙眉,忙低聲解釋道:“娘娘,臨川王蕭正德是靖惠王爺嫡出長子,靖惠王爺與皇上本是同胞兄弟,昔日太子殿下未降生之時,皇上與皇后娘娘曾在蘭陵宗廟前焚香祭祖過繼臨川王為子,後來因為丁貴嬪娘娘誕育太子殿下,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小璃兒心直口快,見殿中並無旁人,說道:“那麼,當初若是太子殿下沒有出生,這太子之位豈不就是臨川王的麼?”
魏雅神情大駭,忙擺手示意她住口道:“姑娘萬萬不可隨意提及此話,奴才在太子殿下身邊侍候時曾聽說過一些傳言,道是臨川王在外常哀嘆宣稱自己是‘廢太子’,皇上與太子殿下皆未與他計較,太子殿下對臨川王向來禮敬有加,皇上賜予臨川王的儀仗亦高於諸位嫡親王爺。”
按照人間規矩禮儀,蕭衍與郗皇后在祖廟前過繼親侄蕭正德為子,無論他是否系蕭衍親生,以後便永遠都是嫡出長子的身份。但是,蕭衍稱帝嬪妃眾多,生下了蕭統兄弟八人後,卻不想再將帝位傳給並非親生血脈的蕭正德。
蕭衍賜封蕭正德為臨川王,對他加以優待,或許正因心中有愧,蕭正德明知皇帝與太子對自己心存歉疚,行事更加囂張跋扈、肆無忌憚,竟然瘋狂斂財至此,不但在修築關係梁國生死存亡、抵禦天災洪水的浮山堰時偷工減料,直接導致了一場天災**與戰亂,還將皇帝發往臨川救濟災民的錢糧銀兩全部擄入私囊,其所作所為令人髮指。
依蕭統之品行,他決不會坐視不管此事。
但是,倘若他真的對臨川王加以處罰,皇帝、靖惠王、朝野諸臣,又會如何看待他?那名老臣所擔憂之事不無道理,只恐屆時難免會有居心叵測之人攻訐太子藉機剷除對自己帝位有威脅之人。
我心中暗暗擔憂,左右為難,蕭郎該如何處理才好?
正殿內,傳來蕭統溫厚磁性的聲音道:“據本宮所知,臨川王斂財之事證據確鑿,如今即使處以重罰,那些災民亦無法再生還了。本宮欲在明年春天重修築浮山堰,國庫中並無太多積存,著戶部追繳臨川王所獲贓款庫銀,以作此項之費用。”
他此言一出,殿中那兩名朝臣皆不敢再爭執,那先前說話的臣子卻又道:“殿下此舉大善,臣斗膽請問一句,臨川那數千死於饑饉的災民如何才能伸張冤屈?”
蕭統面對他的質問,聲音依然沉穩如昔:“國有律法,依律而行即可。”
那臣子語帶感激,似乎叩首不止,說道:“殿下英明!臣早知殿下一向處事謹慎、體恤民心,每逢淫雨積雪必遣左右巡行鄉間,賑濟貧寒百姓、救治病弱之人,臣領戶部替天下萬民叩謝殿下……”
那名老臣聞聽此言,急忙阻止道:“殿下不可!若是依照律法,臨川王此罪當誅以斬首之刑,靖惠王所生數子皆早夭,如今身邊僅餘此子,請殿下三思而後行之。況且人言可畏,殿下不可不防世人誤解。”
蕭統並無猶豫,說道:“律法不明乃國之大患,縱然被天下人所誤解,本宮若是心無藏私,又何懼人言?諸位大人不必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