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幾乎要把所有的力氣都消耗殆盡,在最後的琴絃聲中狠狠一劍刺出後,她直直地跪倒在了地上閉上了眼。
汗水順著脊背緩緩流下,臉頰上的面甲這時候更像一個火爐。
她忍無可忍伸手去揭面甲,卻被一隻冰涼的手製止。
尹陵說:“別解。”
“……是。”
如果說之前試探尹陵是一時興起,那麼等到日落時分,碧城才終於明白什麼叫做自掘墳墓,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日劍舞,她總算能把那江山錦大致的套路記住,只是晚上躺在浴盆裡看著滿身摔出來的青紫,她已經連叫疼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在房裡還有九兒。
九兒一次次在浴盆裡倒入熱水,等到空歇的時候便趴在她身旁偷笑:“小越,尹先生對你還真是照顧有加。”
碧城吃力睜眼,欲哭無淚。
九兒卻笑嘻嘻替她按壓著肩膀,低頭在她耳邊輕喃:“我也是尹先生手下出來的,不過沒那福分得他親授。尹先生這人雖然脾氣古怪,不過卻是出了名的護短外加憐香惜玉,我還是第一次見著他把我朝鳳司舞折磨成這樣子……”
“那你……笑啥?”
“你呀。”九兒一根指頭戳她臉蛋,“仔細想想去。”
碧城卻昏昏欲睡,不知不覺在熱氣氤氳中迷失了所有的神智。
迷濛中,她恍恍惚惚回到了很久之前被蘇瑾拉著走過的那一長段距離,朝鳳樂府中漆黑的小道盡頭是斑駁的舞殿,擠過舞殿旁邊那窄窄的縫隙便可以看到無邊無際的在月色下發光的草海。草海盡頭是大樹,大樹背後是圓月,月下是尹陵翩飛起舞的衣袂……
徹天徹地的安靜。那時候,蘇瑾死死掐著她的胳膊小心喘息,那她呢?她在做什麼?
一夜混沌夢,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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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的青紫終究還是沒能勾起尹陵半點憐香惜玉的心,第二日,碧城悲哀地發現那柄劍已經不是昨天那一把了,尹陵把它換成了刀。更重的刀。
刀舞?這……
尹陵笑地無知無畏,他說:“昨天那劍,破了,好可惜。”
“……”真的嗎?
尹陵鄭重點頭:“委屈小歆了,今日就用這刀將就吧!我樂府近來日子緊巴巴,開源節流。”
“……”
反抗自然是沒有意義的,碧城咬咬牙抓起了地上的刀,吃力地揮出第一刀。一瞬間昨日的痠痛席捲而來,她咬牙忍下了卻沒忍住吃痛的冷汗,忍無可忍朝邊上春風得意的尹陵狠狠投去一記眼色——這哪裡是練舞,這分明是練武了!
尹陵對她的目光昭收不誤,一壺茶又見了底。
第三日,那把刀又換了一把更加厚重的,還生了鏽。
……
還真是,開源、節流。
半月過去,碧城對劍舞這個“劍”字已經絕望,依照尹陵的個性莫說是劍舞了,他若是來了興致恐怕刀舞、槍舞、斧舞都能搬上皇家檯面……
距離謝則容壽宴只剩下十日的時候,碧城終於在尹陵手裡接過了一把非常精緻的長劍。那柄劍劍身雪亮,劍柄是翠玉所制,上頭細細雕刻著繁雜的圖案。最重要的是,它很輕。
碧城拿在手裡隨手翻了幾個劍勢,呆呆站在原地。
它太輕了,拿在手裡幾乎沒有多少感覺,就像是拿著柳枝一樣。
尹陵卻笑了:“江山錦,試試看。”
“是。”
碧城在三兩聲絃音中疑惑走到殿中,出劍的一瞬間忽然明白了尹陵這大半月折騰所為何事。
仗劍在手,揮舞有力,錦繡河山,一劍封侯。
如果沒有之前的重劍,她決然舞不出今日之江山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