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他也並未覺得自己這杯毒酒灌下去也無妨,不以為還能再借屍還魂一次,也不以為死後能成鬼魂漂泊。
死了便是死了,死了便是什麼都沒有了。
宗錦當然不想死,能得來第二條命已是奇蹟,他當然想珍惜。
可是‐‐他不能看著赫連恆被人毒殺。
且不說他曾三番四次對赫連恆下手,赫連恆都未曾真的怪罪於他;單單是在久隆時,他那樣衝動無謀,險些就&ldo;再&rdo;死在洛辰歡的手裡……是赫連恆救了他,不僅救了他出去,還遍尋大夫替他療傷。
還有在回軻州的船上,為了救他而落水的赫連恆。
他嘴上是說&ldo;扯平了&rdo;,但其實,他終是欠了赫連恆一次救命之恩。
醇厚的酒滑過他的喉嚨口時,那些勉強也能算得上&ldo;出生入死&rdo;的情節,在他腦子裡如閃電般地過了遍。
‐‐大不了就是一死,大不了就是拿這條命報了赫連恆的救命之恩。
‐‐他就算再想馳騁天下,也須先做個有情有義、對得起自己的男人!
宗錦仰頭飲盡,胸口劇烈起伏著放下手,那銀酒杯還在他指尖掛著,搖搖欲墜。
斟酒的宮婢看傻了眼,皇甫和西鹿也注意到了他們這邊的動靜。歌舞熱鬧的延和殿之上,有三人看著他們所在之處,接著便有更多人察覺到赫連恆處的不對勁兒。直至小皇帝和太后也看了過來,歌舞之聲仍未停歇,氣氛卻依然尷尬凝重得叫人喘不過氣。
&ldo;赫連君是怎麼了,&rdo;皇甫淳笑著道,&ldo;侍從如此放肆,可是越俎代庖想替赫連恆敬太后這杯酒麼?&rdo;
皇甫淳不愧是皇甫淳,一句話便將事情挑得好似是赫連恆囂張跋扈,彷彿皇室所敬的酒都不夠資格讓他飲下,只夠讓侍從代勞罷了。
太后眉間微蹙,也看向赫連恆,話語裡隱隱有怒火:&ldo;赫連君,這是何意啊?&rdo;
若沒回答好,各家聯合討伐赫連的口實便有了。
這種危急時刻,宗錦再怎麼傲氣也顧不上那些,滿腦子只有&ldo;怎麼還不發作&rdo;地疑惑。他下意識地想跪下,打算將這行徑之責自己全數攔下,反正左不過就是死,被毒死和被千代皇室斬首都沒什麼差別。誰知他才作勢往下,面前原本正坐著的男人忽然起身,倏地將他護在身後。
別人眼中,不過是赫連恆站起擋住了侍從;然而只有宗錦才知道,男人抬了抬他的手腕,硬生生將他跪下的動作打斷。
赫連恆不慌不忙,面向小皇帝,抬手作揖:&ldo;臣的這位侍從不太懂規矩,原是臣未好好調教;之前此前在晏州邊境,臣遭遇過暗殺,此後不得不小心謹慎。他是擔憂酒水中是否加進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rdo;
他說著,輕輕一瞥對面的皇甫淳,再接著道:&ldo;侍從冒犯了皇上太后,應當懲戒;臣回去必定好生教導。&rdo;
&ldo;赫連君也未免太護短了,&rdo;皇甫淳笑盈盈地垂下眼,說得極為輕巧,&ldo;就算是要試毒,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來;再者說,這可是天子御賜,難不成赫連君懷疑……&rdo;
&ldo;我自當不會懷疑太后與皇上,&rdo;赫連恆道,&ldo;我只擔憂有些小人想在這朝見日上做出點什麼大逆不道的事。&rdo;
&ldo;既是害怕有毒,如今那侍從好還生站著,是否赫連君小人之心了度君子之腹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