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的演出,據她自己所說,她扮演小丑,但不是鼻子上頂一個紅球的那種。她很喜歡這個兼職。做導遊和翻譯,純粹是為了工作謀生。
在小旅館的客廳裡。她穿著絲綢長褲,領口和袖子有精美的刺繡,光腳穿著涼鞋,耳朵上戴著不同形狀的兩隻金耳環。塗著紅唇膏。嗓音略帶沙啞。
我在她的笑容和眼神裡,發現一種自然,粗糙的優雅。非常真誠。這真誠的秉質因為稀少,所以很容易辨認。
我們在小巴士上談論法國作家的左派傾向以及法國人在政治與環保方面的運動及主張。她在臺灣生活過一年半。學唱京戲。從不吃麥當勞,不喝可樂,用以抵制美國文化。她認為法國社會制度缺乏對藝術家的生活保障。所以她謀生,但不失優雅。父親是西班牙人,母親是巴黎人。喜歡喝帶氣泡的礦泉水。依舊獨自一人,沒有婚姻和孩子。她信佛。
在一家中國餐廳裡,她拿出自己的小筆記本,撕下一頁,寫了她每天早上的祈禱文給我。她說,唸誦這段話,它會讓你的心變成一朵從黑暗沼澤裡盛放出來的白蓮花。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由兩種不同方向的矛盾重重的力量支配。掙扎是來自於你跟隨向上的力量還是向下的力量。但你必須要保持自己內心的純潔,愉悅與堅定,而不管外界環境如何。
她把那段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解釋給我。
她是我喜歡的女子。在第一眼看見她,只和她說了一聲你好的時候。
再二十日 玩具
她想起她在黑暗中對他說過的一切言語。趴在揉皺的床單上。哭。眼淚不擦掉,自己會乾涸。沒有氣味,沒有痕跡。她把臉藏在男子的腋窩裡,用力嗅聞。彷彿一種氣味古怪的植物。是童年時候就有的習慣。她把臉埋在一個陌生人的身體之中。或者讓一個陌生人進入自己的身體。所有的一切。這無法得以滿足的情感匱乏。
有時候在他的頭髮上嗅到自己身體的氣味。混合經血,精液,汗水,細菌……一切與身體相連的氣味。那些氣味又很快消散。最後嗅到的,只是風的氣味。他們彷彿是彼此剛剛得手的玩具。用心把玩,貪戀痴迷。為它最初的清透和光明。
不能像佔有一個玩具一樣彼此佔有。不能在彼此的記憶裡留下歷史。浪費完,就可以說再見。走了。再不來找。再換一個。僅僅。只是尋找一種進入的方式。
與玩具相戀。天天都能看到你。在黑暗中摸索探問,與你聯結。把液體交給你。喜歡你的聲音。如果你到了五十歲,還有這樣幼小的聲音。你的好看,越看越好看,非常耐看。不經意間,小女孩子的憨態。兜兜轉轉。不見了。身體是機關,靈魂是晶片。被人痴迷把玩,然後逐漸被摸索洞悉。一點一點磨損好奇的最初。如此。最終是厭倦。
沒有絲毫留戀。所有歷史自動消失。留下感情的屍體,如果不被腐爛就變成化石。
再二十一日 寫信
凌晨兩點半,想寫一封信給你。但我不寫也不寄。以此,這個瞬間就是一個紀念。
你若收不到這樣封信,你便也就不知道,你便可以完整。
如此,我也是完整的。
再二十六日 煙花會
看一場煙花,終於看到頭仰得脖酸目痛。風太冷,於是我們決定要回家歇息。尋求溫暖的臂膀,看到自己老去,力氣和能量逐漸不夠。於是我們決定不再愛著彼此。
不用想起。哪怕是一閃而過的記得。任何一個人,失去了另一個人,都會活得一如既往。黯然酸楚是屬於懷念的事情。但是遺忘更輕省。
不是你想的那樣。真切的感情,從來都不會是堅韌的。
再二十九日 情書
有一個朋友很喜歡《情書》,一直念念不忘。問他最喜歡哪一處,他說是電影最後,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