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叨唸著那些魔咒一般的言語,眼睛麻木地盯著牆壁上的掛畫。
那掛畫是盧雨蟬的一個怪癖,無論在京城家中,還是隨了曹植,她都會將兩幅掛畫帶著,所以現在帶到了苜蓿園裡來。時間長了,掛畫上的詩句,也像催眠一般進入了曹植的記憶。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薛靈芸依舊不動聲色地前往苜蓿園,盧雨蟬扮出一副熱情的模樣,拉著薛靈芸直將好話說盡。有時,還要關了房門,兩個人單獨在屋子裡,說是要說些女兒家的私房話,儼然將薛靈芸當做了閨中密友。
薛靈芸不禁暗自得意。
可是,每一次,支開了紅萱,薛靈芸卻不知道盧雨蟬正在故技重施。她將催眠的藥放入飲用的茶水,薛靈芸喝下之後,待到再清醒過來,根本無法回憶起自己究竟經歷了什麼,可說話卻越來越刁鑽了,態度傲慢,甚至有一次將紅萱罵了個狗血淋頭。
某一日。
薛靈芸差紅萱傳了蒼見優,在夜來閣裡,設酒宴款待。紅萱與蒼見優皆感覺茫然,但卻不能不遵從。那滿桌的佳餚,噴香撲鼻,精美得無可挑剔。蒼見優卻沒有吃幾口,問了多次她此舉的用意到底何在,薛靈芸卻總是笑而不答。
從白晝到黃昏,再到天黑,酒菜都涼了。薛靈芸施施然地站起來,端了杯子,走到蒼見優面前,道:“這一杯,我敬你。”
蒼見優啞口無言,亦舉了杯子。那冰涼的陶瓷剛觸到嘴邊上,突然,眼前兇光一閃,只見薛靈芸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小鋒利的匕首,朝著蒼見優的腹部用力地刺去——
驚詫的呼喊聲震碎了安靜的夜空。
鮮血,如迅速生長的藤蔓染上女子白皙的雙手。
那匕首咣噹一聲落地。女子呆呆地佇立在暗香疏影的園子裡,煞白的月光,照出她嫵媚的輪廓,美如天仙。
良久。
良久。她昏倒在地。
那便是盧雨蟬對父親所說的,女兒自有辦法。她知道蒼見優對她起疑,也覺察出薛靈芸對她的殷勤過於詭異,她便用對付曹植的方法催眠了薛靈芸,使她迷失,灌輸給她刺殺蒼見優的意識。然後,便有了薛靈芸行刺蒼見優的那一幕。
那一幕,驚心動魄。
薛靈芸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安然地躺在床榻上。夜來閣中裡裡外外幽深靜謐,彷彿是一座無人的空宅。
昨日發生的事情,突然在腦海裡翻騰。薛靈芸胸中一痛,驀地坐起,雙眼瞬間變得紅腫,滿滿的都是哀慼。然後就那麼坐著,時而看自己白皙的雙手,時而望向窗外的庭院。而當時將匕首插進蒼見優腹部的那一幕,就像揮之不去的惡魔的爪子,勒住了她的脖子,堵著她的呼吸。她猛地號啕痛哭起來,嘴裡還呢喃著,他死了。
他死了。
是我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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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念頭像瘋了一樣敲擊著薛靈芸,她感覺自己好像要被泥沼淹沒了。她按著胸口慢慢地趴下去,伏在床邊,不管怎麼用力地咬住嘴唇,眼淚卻還是無聲奔湧,溼了白淨的床單。她蜷縮著抱著自己的膝蓋,像一隻瀕死的尺蠖。
這時候,紅萱推門進來,見狀,忙奔過來扶起薛靈芸:“昭儀,您怎麼了?”說話間,紅萱看著薛靈芸的眼睛,她的眼睛裡,之前有一圈濃濃的紅血絲,此時已經消退了。薛靈芸抽泣著,抱著紅萱:“告訴我,他沒有死,他還活著,告訴我——”
可是,紅萱停頓了半晌,哽咽著,卻還是說:“蒼少將經太醫搶救無效,當夜,當夜便死了。”
說罷,一陣靜默。
如陷在沉寂的死水深潭,彷彿九霄之上的瓊樓玉宇也都紛紛坍塌隕落。薛靈芸咬著嘴唇,咬出了血,卻也不讓自己發出哭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