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店,顧名思義就是可以停車馬的客店,這樣的店街門自然是非常寬的,成天敞著,方便車馬進出。場院自然是大的,可以停放各樣車馬。庫房自然是有的,可以存放貨物,供牲口吃料的馬槽更不用說肯定是有的,靠牆一溜馬槽,騾馬對著牆甩著尾巴吃槽裡的黑豆高粱。照例是養幾十只雞,吃遺漏在馬槽下的高梁豆子,個個又肥又大。
這樣的店,上房自然是沒有的,都是一間房長長兩溜大通炕相對,每邊可以各睡七八人,擠一下九個十個也湊合了。象胡君憲這樣的少爺,也只是住個單間,條件也好不到哪裡去。
鋪蓋當然是不會準備的,都是旅客自帶。灶口一燒,炕熱起來,年紀大的睡炕頭,年輕火力壯的睡炕尾,比如庭霜這樣的。
庭霜雖然年輕力壯,可是這樣的天氣,頭一回做趕腳,還是又凍又累身體發僵,進了店也懶得吃飯,只想脫掉一身裝備躺一躺,如果能洗個熱水澡更好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眼下連氈靴都脫不下來,只好拿個鞋拔子,一隻腳踩住一頭,另一隻腳放進鞋拔子的槽口,槽口夾住靴子後跟,用力一脫,才能把靴子脫下。
打了盆熱水洗臉洗腳,身上的僵冷才緩了過來。張五哥受李東昇拜託要照顧他,見他沒吃飯,端了幾個窩頭和幾截醃蘿蔔過來。庭霜不好意思地接過,啃了幾口,窩頭太乾噎得直伸脖,就著蒸饃的蒸鍋水才嚥下去。
張五哥把菸袋鍋子裝滿煙,吧嗒一口,說:“瞧這鬼天,估計這兩天都停不了,過不了黃河,咱還得在這窩兩天。”
庭霜裹著被子望著窗外發愁,外面飄著大雪花,雖然不是“燕山雪花大如席”,可是也跟鵝毛似的,更要命的是沒有要停的架勢,還越下越大,這樣在路上耽擱著,趕不及回家過年咋辦呀?也不知道家裡咋樣了?真是牽腸掛肚啊。
穿越人士一傷感,又要開剽了。庭霜看著窗外飄著雪花,有感而發:“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唯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剽不下去了,倒不是良心發現覺得開剽不好,也不是毛爺的大作擱到封建帝制社會有殺頭的危險,而是覺得不應時不應景更不應人。想毛爺征服天下,指斥江山,故能糞土當年萬戶侯,蔑秦皇低漢武,與天公比高,何等氣魄。
他卻為生計奔波,現在縮著脖子裹在被子裡發愁不能趕回家過年,斯情斯景再對著漫天雪花打著哆嗦吟“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那不是二百五加二嗎?
還是剽小學課本里的“哆羅羅,哆羅羅,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更應景些。
窗戶外面傳來一個聲音:“好詩,怎麼不往下接下了?”
庭霜聽得是胡君憲的聲音,乾笑兩聲:“文思枯竭,接不下去了。”
胡君憲進來,掃了一眼橫七豎八躺在炕上的人,眼光落在庭霜身上停了一會兒,又落在張五哥身上,說:“等明天雪停,馬上動身趕第一撥渡船。”
庭霜掛念著家人,心裡巴不得馬上風住雪停,可是第二天一看,天上還是如吹綿扯絮,不見放晴的意思,只感慨自己倒黴。吃了飯縮在屋裡透過窗子看外面,居然還有更倒黴的,因為大風雪不能過河,旅客擠在一個站頭,店都住滿了,遇到這種情況住不上店,真是叫狼狽。
看著外面愁容滿面住不上店的人,庭霜頓時覺得這簡陋的車馬店是無比溫暖可愛,有句話說得好“幸福在哪裡呀幸福在哪裡,幸福就在比你不幸的鄰居家裡。”
本來可以寬鬆睡八個人的炕擠了十一個,地上也擠了人,起夜時得踩著人出去,晚上翻身都困難,更別說耳邊如雷般的呼嚕聲吵得難以入睡,還有在床頭嘩啦啦的流水聲奇臭無比。庭霜捂著鼻子塞著耳朵熬到天亮,好不容易雪晴了,馬上裝車上馱趕緊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