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驚道:“此話怎講?”冼清讓嘆道:“王爺于靖難本有煊赫之功,事後卻遭遠封僻壤,自然心中不平;然其畢竟身為太祖龍嗣、人中雄傑,當年與遼王共守北疆藩籬抗擊蒙古,終不至連結外寇謀圖大明江山,只欲用驅虎吞狼之計挑起北境烽煙。本朝仁、宣二宗雖不失為賢明之君,然其治邊方略倡德而不倡武,數度裁撤邊防重鎮,以致邊陲失險棄地,瓦剌、韃靼侵擾滋甚;及至今上即位、王振得勢,北境更是邊備廢弛,非止各地守將大肆侵佔軍田、私役兵士,大同鎮守太監郭敬身為王振心腹,更帶頭與瓦剌交相賄賂,以兵甲弓矢換取對方的牛羊馬匹,可謂養虎貽患。”言罷望了眼駱玉書,笑道:“將軍雖說治軍有方,麾下俱為精銳之師,可嘆獨力難支,朝廷北地防務當下早已形同虛設、不堪一擊。敢問駱將軍,本座所言可有不實之處?”
駱玉書慨嘆道:“宮主雖身在江湖,於國事之見有如洞燭,駱某佩服不已。”冼清讓道:“也先雖野心勃勃,卻非鹵莽之輩;瓦剌向我大明稱臣多年,若非驟變乍起,也不會妄動刀兵。王爺想要鼓動瓦剌發難,朝貢便是一枚最好的棋子。”
在場之人聞言大都不解其意,冼清讓微笑道:“這事駱將軍自然最清楚不過。本朝為彰顯泱泱上國之風,對外邦使臣賞賜往往十倍百倍於入貢之物。瓦剌部按制本當每歲一貢,貢使不得過百;然也先見朝貢一事有利可圖,竟月月遣使入朝,每批使者多達數千之人,乃至京城有此奇景:前使隊伍猶未離去,後使復又姍姍而至。朝廷光是沿途接待瓦剌使節便已耗資百萬,更遑論回賜之禮。聖上雖曾敕令瓦剌按制入貢,然王振因得也先厚賂,替之大開方便之門,此弊多年來始終未能斷絕。”
松筠沉吟道:“瓦剌入貢之事貧道亦有耳聞,屬實荒唐之極。只是對方既由朝貢一事大為獲益,又怎會妄動兵戈?”冼清讓道:“也先雄心萬丈,必不甘久居人下,這些年不過是在靜待時機,以求一戰克成大功。瓦剌部近年雖一統漠北、疆域盛極,畢竟遠居關外苦寒之地,難免器用匱乏;然只須王振放任瓦剌通貢互市、一味行此自損益敵之事,待到也先厲兵秣馬、百事俱備,便是兩國枕戈寢甲之時。北地邊軍孱弱無能,豈能抵擋瓦剌鐵騎?朝廷到時必將舉國興師以御北虜,王爺便可趁此機會在南昌起事,半壁江山唾手可得。小王爺,我說得不錯罷?”
朱奠培搖頭道:“宮主所說的前三枚棋子,如今事實俱在,小王也無可置辯。我南昌王府數十年如臨深淵,故而廣納天下豪傑以求自守;家祖有意訪尋應文禪師,也不過是為他日鳥盡弓藏之時,手中能有一道保命靈符罷了。冼宮主空口無憑,妄言我寧府心存反意,在場諸賢俱是當世豪傑,自不能眼看著家祖及小王受此誣玷。”
冼清讓笑道:“小女子有多大膽量,豈敢誣陷王爺?說來倒巧得很,我這兒恰有一位人證,不妨請他出來說上幾句,諸位便知小女子適才所言非虛。”她雖被雷疇天手中火銃死死抵住後腰,卻始終言笑自若,顏色間全無懼意。眾人聽聞此間竟有人證,不由俱各好奇,只見佛堂後應聲轉出一人,生得短小精悍,約莫四十多歲年紀,眉目間頗顯滄桑。
朱奠培見狀面色微變,隨即笑道:“數年未曾聆教,左前輩別來無恙?”那人拱手行禮道:“曩者濁目不識小王爺千金之軀,望乞恕罪。”在場餘人皆不識這漢子,羅琨問道:“宮主,這一位莫不也是本教教友麼?”冼清讓點頭道:“我來給諸位引見,這位‘白石劍客’左仲先生,乃是點蒼派已故顏掌門的師弟。”景蘭舟聞言心頭一震,暗忖道:“這人多半便是冼姑娘前日提起的那位點蒼前輩。”
左仲輕嘆一聲,道:“我聶師侄劍術精絕,武林後輩中原本少有敵手;小王爺身為王孫貴戚,竟能與之交手不分軒輊,左某佩服得緊。”朱奠培笑道:“左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