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蘭舟默然片刻,道:“如此說來,尊師在江西這十數年實已功力大進,與曩時不可同日而語。”祝酋道:“哦?景兄何出此言?”景蘭舟道:“景某奉侍家師多年,若說家師與念阿前輩武功孰高孰低,小弟見識愚淺,不敢妄下定論。只是歲寒三友皆為當世高手,三人聯手一擊實有雷霆萬鈞之力,凡人血肉之軀決無可能硬行接下;尊師卻只為之稍稍吐血,片刻後便即言色如常,功力實在高深莫測,在下自度家師亦恐未能如是。”
祝酋道:“兄臺是顧老前輩愛徒,自是所言鑿鑿,無不可信。只是思過先生平日教導景兄武功,想來也是量材而授,未見得便展露十成功力。”景蘭舟道:“這個自然。景某資質平庸,往往不能參悟家師所授十一,每每日夕苦練,猶覺不能得其精要。”祝酋笑道:“如此說來,兄臺亦未必洞曉尊師武功窮極之境,焉知顧老前輩不能為此?”景蘭舟聞言默然,心中仍覺能以肉身承當三友聯手一擊,實非凡人所能。
祝酋捧酒罈仰頭長飲一口,慨嘆道:“我知師父在祝某身上傾注了不少心血,盼我能夠傳繼衣缽,我又何嘗不想學得恩師一身武功?只是世事多擾,猶如矢在弦上,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我不能只替師父一人著想。至於琴酒書畫諸般消遣,雖則分心勞神,卻如飢餐渴飲,何可去之?”景蘭舟笑道:“祝兄才高八斗,自是風流千古;至如景某凡鄙之人,卻是無福為此勞心。”
祝酋哈哈一笑,醉眼乜斜道:“這些都是左道旁門,自難入景兄法眼。我卻知還有兩事,可謂人之根本,聖賢不可易也。”景蘭舟笑道:“敢請指教。”祝酋低聲道:“禮雲: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人慾不可滅,天理不可違,二程之言何其謬也。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卻都勘不破一個‘情’字。兄臺國士無雙,可也能脫此桎梏麼?”
景蘭舟笑道:“祝兄,你醉了。”祝酋擺手道:“我沒醉。兄臺同冼宮主好比人中龍鳳、天作之合,將來必能百年偕老;惟祝某孑然一身,若不寄情書劍琴酒,未能排此鬱怏。”
景蘭舟微一遲疑,道:“此事本屬祝兄私情,在下不應妄議,兄臺既肯披心相待,景某便也大膽直言。我觀嶽姑娘與祝兄亦是兩情相悅,嶽姑娘英姿紅顏、巾幗奇才,你二人實乃佳配;兄臺何不遣人徑往納采下定,反在此空自悲切?景某不才,竊以為此舉於事無益。”
祝酋嘆道:“兄臺快人快語,所言無一字不入在下心坎。只是祝某乃無為教之人,嶽姑娘卻是王振義女,更和錦衣衛大有干連,此事只恐難如登天。”景蘭舟笑道:“大夥兒同是江湖兒女,何以此等俗冗為念?何況嶽姑娘只是王振養女,又非在朝廷任職,此中與兄何礙?”
祝酋緩緩道:“這事難便難在這裡。王振禍國殃民,人人得而誅之,祝某亦欲手刃此賊久矣;偏偏這奸賊與嶽姑娘有二十年父女之情,若真命喪我手,屆時小弟當如何自處?”景蘭舟心中一驚,道:“祝兄心懷大志,著實可敬。只是江湖豪傑欲誅王振者不可勝數,終有仁人志士可替天下除此大害,兄臺又何必為此錯過眼前之人?”
祝酋聞言寂然良久,忽抬首笑道:“祝某渾渾噩噩、愚不可及,幸蒙景兄每以金石之言相誡,令我茅塞頓開。”景蘭舟笑道:“旁觀者清,小弟不過是訴以衷腸。”
祝酋哈哈一笑,臉色陰霾盡去,一拍酒罈道:“小弟於此男女之情或不甚在行,說到喝酒卻是少有敵手。正所謂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兄臺亦是酒中同道,當知飲酒只在‘心境’二字。若是妙趣所至,縱使劣酒村釀也可當作玉液瓊漿;倘若心中鬱郁,瑤池仙液只如飲水。”
景蘭舟笑道:“既如此,未知此刻兄臺壇中之酒滋味如何?”祝酋道:“得與景兄在此遙賞星漢、對飲長談,此生於願足矣。在下數月不曾如此痛飲,今夜與兄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