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媽也是知輕重的人,同樣沒有多做打聽。她悉心照料公孫筠秀,又在程夫人的授意下為她重新置了不少衣裳首飾,似乎急著要讓她回到從前公孫家大小姐該有的樣子。
周媽媽是公孫府裡的老人了,不過以前並不在公孫筠秀母女近前伺候。孃親去世之後,公孫筠秀遣散了公孫府裡的所有奴僕,但見她孤身一人無處安生,才將她留在了身邊。
公孫筠秀被陸驚雷擄走的時候,周媽媽因為太過害怕不敢阻止,心裡一直存著愧疚,如今恨不能加倍補償。公孫筠秀知她心思,也就由著她為自己忙前忙後,只是特別叮囑了一下,不要再在她的衣裳上繡竹子。一想到陸驚雷喚她竹兒,她就渾身不自在。
住在姨母特地為自己闢出的小院裡,公孫筠秀百無聊賴地等著病去抽絲,時光也跟著緩了下來。
白日裡睡得太多,導致夜半常常清醒,抬頭望見窗外明月,公孫筠秀好幾次都像看到了陸驚雷在側,杯弓蛇影,心驚不已。不用整日臥床之後,她便儘量給自己找些事做,看看書,撫撫琴,刺個荷包手帕,連午間休憩都不敢,只求夜裡能睡得沉些。
平時程府的下人幾乎不來公孫筠秀住的小院,都是周媽媽在旁伺候。公孫筠秀也樂得自在,只當是姨母為了讓她安心休養,所以特別吩咐過。可日子久了,她卻漸漸瞧出不妥來。
姨母時不時也會來看她,但到底是長輩,公孫筠秀不好意思讓她勞累。等她下得床行得路,準備主動去給姨母請安時,卻被周媽媽用諸多借口攔了下來。
還有程府的下人,不止是怕打擾到她,連看到她都會遠遠躲開。有一回送飯的丫鬟到了院門口,周媽媽正巧不在,明明已經見著公孫筠秀站在院子裡,卻將食盒徑自擱在廊前,一聲招呼都不打便離開了。
種種跡象都在暗示著什麼,公孫筠秀卻不願深究,總覺得一但推敲起來,眼前的一切就成了鏡花水月。可該來的總是要來,由不得她閃躲拒絕。
這一夜,周媽媽躊躇了許久,終於對她說出她的表哥程仕之中了探花,皇帝親封秘書省秘書郎一職,官拜六品,不日便會衣錦還鄉的事。
表哥上京趕考公孫筠秀程序府之前就知道,可後面的事卻聞所未聞。這麼重要的事,姨母居然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透露過半句。
公孫筠秀忽然記起她剛到程府的那一天,府門上鮮豔的紅綢與燈籠,想必都是為了慶賀程仕之高中而懸掛的吧?不讓她出小院,不準下人接近她,只怕也是有心隱瞞。
箇中情由不難猜測,公孫筠秀其實早有覺悟,只是心裡總是存著一丁點兒奢望,才遲遲不願面對。此刻,她有些慶幸自己是坐在椅子上,要是站著,只怕會承不住打擊,軟倒在地吧?
公孫筠秀與程仕之的確有婚約在先,可經歷了祁風寨一事,莫說他已入朝為官,必須維護官聲,就算仍是平民百姓,要娶她這樣名節有損的女子為妻,怕也是不能了。
祁山的事看似去得悄無聲息,其實根本無法從此揭過。程夫人到底是公孫筠秀的姨母,顧念血肉親情,才一直沒有將話點透。可程仕之即將返鄉,此事再不了結只會弄得大家都很難堪,她才不得不借周媽媽的口傳話過來。
“我知道了。”
自欺欺人的日子到了頭,公孫筠秀強忍神傷,猶作鎮定。
“那……小姐預備做何打算?”這件事遲早得有個結果,周媽媽擔心主子年幼,不知盤算,於是說:“我看程夫人的意思,好像是想等風頭過了,再讓程少爺收你為側室。雖然地位低了些,但那程少爺到底是百裡挑一的人才,程家也決不會虧待您……”
公孫筠秀雖然早有預感,卻還是愣了一愣。她明白,如今這是自己最好的歸宿,可心裡的小疙瘩呀,就這麼拱著立著,不平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