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軍伍出身一路征伐擢升至宰輔之首的當世名帥渾身上下不見半分鐵血殺伐之氣,從容淡雅不拘小節,翩翩風采令人心折……
馬周放下茶杯,沒有吃糕點,開門見山道:“晉王作亂,叛軍已經入城與東宮六率激戰於承天門外,江山社稷岌岌可危,英國公乃宰輔之首、軍方領袖,太子殿下希望您能夠勒令十六衛大將軍駐守原地、不得擅離,不知英國公意下如何?”
李積避而不答,指了指碟子裡的糕點,淡然道:“自從房二不知從何處盡得茶水之真味,茶葉便風靡天下,較之以往更加受到歡迎。但茶水雖好,不宜空腹飲用,應當佐以茶點才不會胃部受創、噁心反酸。這茶點是御膳房的大師傅精心製作,賓王不妨嚐嚐。”
這等人物、此等時候,自然不會有半句話是廢話,馬周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正襟危坐,跪坐姿勢非常標準,面容嚴肅,問道:“英國公毋須用這等似是而非的言論搪塞下官,是否遵奉太子殿下鈞令,還請明確告知,下官這就回去覆命。”
繞圈子可不是你李積的作風,趕緊給個痛快話,別繼續這般藏頭露尾、似是而非……
李積苦笑道:“你這人真真是無趣……既然如此,吾就給你個痛快的,去回覆殿下,吾不會命令十六衛大將軍如何去做。”
馬周雖然嘴上喊著讓李積痛快一些,但李積這般痛快卻又出乎他的預料……
濃眉一揚,奇道:“敢問何故?”
平素不苟言笑的李積今日似乎談興甚濃,喝著茶水反問:“賓王乃年輕一輩當中的佼佼者,吾且問你,如何看待當下的皇權之爭,是否認為若晉王安分守己沒有舉兵起事,便一切照常、天下太平?”
馬週一愣,略一思索,搖頭道:“恐怕並非如此,平心而論,無論太子亦或晉王都非是獨身一人,身邊有太多人依附他們而獲取利益,而兩人的權勢某種程度可說來自於身邊這些依附者……人在朝中,身不由己,箭在弦上,豈能不發?”
“真知灼見!”
李積讚歎一聲,繼而慢悠悠道:“以我之見,儲位皇權之爭就是一股膿瘡,自先帝欲廢黜太子另立儲君之日起便已經種下毒源,數年來早已深入肌理、不可拔除,遲早會爆發出來、與其強勢壓制而後不知何時爆出引發狂風巨浪,還不如忍一時之痛,讓這股膿瘡現在就爆出來,而後刮骨療毒、徹底根除。”
馬周瞠目結舌,雖然你英國公功勳赫赫權勢滔天,可居然將奪嫡之戰比作膿瘡,對皇權並無半點敬畏……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遲疑一下,問道:“英國公是指太子與晉王?”
李積劍眉一挑:“本質而言,有何區別。”
馬周無語,本質上的確沒什麼區別,但咱們身為人臣,心底難道不應該有所敬畏麼?
李積喝茶,他這話其實只說了一半,當朝堂之上還有一些公正廉明的官員,軍中尚存拼死敢戰之士,由誰來做皇帝又有什麼重要呢?
馬周自然也聽得懂李積未盡之言。
太子登基,晉王心存不甘必生事端;若晉王逆而取之,太子又怎肯坐以待斃?所以雙方皆為威脅江山社稷穩定之禍源,本質相同。
唯有讓雙方各盡其力痛痛快快的打一場,待到勝負將分,再擇選優者予以輔佐,從容收拾殘局,則帝國之內反對勢力煙消瓦解,至少獲取數十年之和平穩定。政權穩定,吏治清明,貞觀盛世自然得以延續,昌盛之世道更勝從前。
如此,最起碼在道理上是說得通的,當然李積內心到底是否如此純粹不雜糅其他目的,便不得而知了……
馬周沉默少頃,喟嘆道:“但如此一來,英國公您的聲譽前程……”
坐山觀虎鬥,試問最終勝出的那隻老虎會如何看待袖手旁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