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一曲已畢,子桁猶為琴聲所感,久久不能平靜。所彈之曲名為《黍離》,據說是一週朝官吏在平王東遷後,感於周王朝盛衰所作的樂詩。不必多想,他已知彈曲者的身份。
他緩步上了涼亭,卻見姬冰已換回女裝,一身素雅裝扮,未施鉛華,容顏絕美,以前高髻已散下,一頭長髮光可鑑人。見有人上來,她舉袖輕輕拭去淚痕。
子桁本想直接揭穿她真實身份,但此情此景,卻改變主意。王姬從魏宮出逃時沒帶包裹,可見砥厄並未在她身上,現在馬上揭穿身份,也拿不到他想要的東西。況且欺負一個弱女子,未免有失一國公子身份。他以為與其強求,不如智取,若能讓姬冰信任他,透露砥厄下落,更為上策。
人各有所好,投其所好最易消除戒心,子桁立時鼓掌,朗聲道:“好一首《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姬冰見楚國王孫突然出現,有些詫異,想起昨天竹亭不歡而散,她臉色一紅。
子桁又道:“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憂國憂民的心情,難以排解。想不到你竟為王城淪陷如此傷悲?”
姬冰被道中心事,為之一震,掩飾道:“憂國憂民?言重了,不過隨便彈一曲,並無他意。”既被打擾,她起身想抱琴回去。
子桁攔住她去路,盯著女孩若無其事的面容:“古人云:琴者,情也。人有平和、愛慕、幽怨、悲憤之情,觸於心,發於聲。一切感情都可以借琴聲表達,而姑娘的琴技,已是上上之品,足以傳情達志。其中悲天憫人之意,聽者皆能會意,何必隱瞞?”
“你懂琴韻?”這番話令姬冰吃驚, “曲中是有悲涼之意,但不為憂國憂民,我不過感嘆身世飄零,因此琴音悽楚。”
見姬冰言語謹慎,防範之心甚重,子桁不想再套話,做出非常感興趣的神態:“琴聲雖美,若只自彈自賞,未免可惜。請再彈一首,讓在下品位其中琴韻如何?”他正對她坐下來,位置正好阻斷其下山之路。
姬冰一笑:“彈琴並不怕孤寂,倘無知音,我寧可對孤山冷月自抒情懷,也勝於對……”本想說“對牛彈琴”,姬冰突然想起昨天出口不遜,今日不能犯同樣錯誤,她生生停住。
子桁猜到她後面的話,有些不悅:“尚未彈曲,怎知知音難覓?”其實子桁對琴韻只是略知一二,剛才一番話完全根據王姬逃亡時的心情猜測,他也不會彈琴,但秦宮內琴師多有高手,自信所聽樂曲不少,可說出一二。
姬冰聽他口氣不小,有心為難,坐回原位重新調音。三尺六寸長的瑤琴,發出幾聲清泉滴水之音,十分動聽。除錯好後,她開始彈另一首曲子。
樂聲徐徐響起,手法操、弄、調、引,指下運任自如,似無心撥弄,但曲調新穎流暢,初時如飛雪輕柔,繼而如萬丈澗底流泉,高昂之時金石錯落,鏗鏘有聲,令人為之一振,待到最高時,突然一頓,曲聲急轉而下至最低時,嘎然而止。雖聲斷而意不斷,良久聽琴的人才回神。
這樣突兀結尾讓子桁始料不及,更吃驚的是,此曲似乎聽過,但他竟想不起曲名,如何談論琴韻?子桁只好做出回味的樣子,許久不說話,心裡想著對策。
姬冰見對方遲遲不語,心中得意。她隨手彈的這個曲子,並無出處,只是常日練琴,將各種指法技巧融會,仿《白雪》的一小部分起首,以《流水》中間一段為旋律,結尾卻是《水仙操》中表現大海波濤洶湧的手法。不用說子桁只略懂琴藝,就是師曠在世也說不出這首曲子的出處,要談琴韻,談何容易?
子桁從女孩眼神中一絲得意看出她故意難為自己,索性憑直覺說:“此曲初時平和,後來急切,以破冰之勢使人神魄飛動,待到千鈞一髮,突然而止……雖不失奇巧,但節奏間略有生硬,整個曲子出於規矩之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