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解釋,垂下的黑眸中滿是糾結:“哦,奴才本沒資格說這些,若是讓大宮女們聽見,該怪奴才多嘴了。”
宮裡的奴才們各有各的本分,為公主撐傘這種事哪裡輪得到一個掃雪的內侍?
百里婧卻沒怪他逾矩,唇角浮起隱約的笑意,略略苦澀:“難為你還惦記著本宮的身子。”
君執垂著腦袋,心裡暗暗嘆息了一聲,他在這裡等了這麼久,只惦記她,別的,與他何干呢?這天寒地凍的。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福至心靈,百里婧竟說道:“你陪本宮去長廊裡走走吧。”
君執一面意外,一面又見她穿得單薄,忙道:“讓他們給公主添件衣裳吧?”
百里婧根本不聽他的話,連吭聲都沒有,就率先朝長廊走去。
宮裡查的嚴,君執哪兒敢暴露行蹤,錦華宮裡的宮女太監們都眼熟得很,就他一個生分的,他裹著衣裳掃掃雪就罷了,還能明目張膽地去跟他們碰面?
見她離了他的傘,君執只得跟上去,暗罵“小瘋子”,拉都拉不住,她要是有一刻聽他的話就好了。
長廊裡倒不用再撐傘,可四周空空,風大,君執提著燈籠都有點兒冷,想把自個兒身上穿的衣裳脫下來給她,又礙於內侍低微的身份,不敢造次。短短的一小短路走下來,急得他都熱了。
百里婧沒話找話說,問道:“你是幾時入宮的?”
將入夜時分。
君執想這般作答,又不能,只得胡編亂造道:“有幾個年頭……景元十三年。”
“哦,景元十三年……”百里婧沉吟:“那個時候,本宮十二歲……不在這宮裡,難怪竟不認得你。”
君執算了算,想起她那會兒是在鹿臺山上學藝,應是與韓曄在一處的,暗罵自己糊塗,怎麼不想個好點兒的年份,竟讓她腦子裡想著韓曄了。
“正是。”他咬牙切齒地答。
“因何入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答了一個問,又來一個。
自然是因你而來!若非你在此處,我又何來如此狼狽與憋屈?君執心裡起了千層浪,面上卻只得隱忍,捏造道:“家裡窮,兄弟多,入宮來圖個溫飽。”
百里婧笑起來,笑容無法到達眼底,君執卻看不見:“為圖個溫飽,斷了子孫根,這種痛,一輩子都在吧?”
君執渾身一僵,有些不可思議,他家小心肝雖說已為人婦,可總不至於在一個太監面前論這些,且是毫不客氣地揭人家的傷疤。
若不是她的氣息他無比熟悉,他甚至要懷疑眼前這人是不是他的妻。戴了太久的面具,總以為旁人也是如此。
“痛……是有的。”他難為情地作答。
說他斷了子孫根,她的嘴這麼毒,他的確常常痛著,卻也是因為她,他總有一日會讓她知曉。
許是他的回答太無趣,百里婧走到了長廊的轉角處,回頭看了他一眼,正對上他在凝視她的目光,她的眉頭隨即皺起來,笑道:“今日好奇怪,你們這些奴才都那樣看著我,我的臉上可是寫了什麼字沒有?”
她已沒再用疏離的“本宮”二字。
“沒有,奴才不敢!”君執忙又低下頭,他束手束腳的,完全不得自由,連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要思索半晌,還不能保證完全不出差錯。身為一國之主,他此刻居然同情起那些每日誠惶誠恐的內侍來,豈非人人都有他這種擔憂?
“若有一日可離開這深宮,你可願意?”
君執又被她問住。
百里婧站在廊下,望著灰濛濛的天幕,悵然道:“我以為我喜歡江南的大雪,可原來並不。我以為我愛著這幽閉的深宮,原來也不是。若我愛的人已不在此地,便將我放逐千里之外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