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緩緩行進,車馬轔轔、落雨瀟瀟。 雖然長安城內的百姓被封鎖在裡坊之內,不能出城迎駕,但長安城外周邊的百姓也已收到陛下回京的訊息,拖家帶口的趕赴而來,遙遙站在路邊看一眼御駕,以此等方式邊打他們對大唐皇帝的崇敬愛戴。 不少鬚髮皆白的耋老甚至跪在泥濘之中,任憑兒孫撐著傘站在身後遮擋雨水,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嘴裡絮絮叨叨的唸叨著乍聞陛下駕崩之初的悲怮絕望,以及眼下獲知陛下“起死回生”的狂喜與欣慰。 此等情形之下,即便李二陛下滿腹鬱結、脾氣暴躁,也不得不更換衣衫站在車上,不斷向四周彙集而來的百姓揚手示意。 感受著百姓們誠摯的擁戴與忠誠,李二陛下心中煩躁緩緩紓解,方正的面龐漸漸浮現出笑容,只是當視線之中見到太子棄馬步行於泥濘之中,挨個將跪倒的耋老扶起之時,笑容戛然而止。 按理說,太子如此做法極好,皇帝高高在上,接受萬民景仰擁戴,無論展示處何等愛民之風範,也要注意保持一種神秘、高傲的氣質,與百姓劃清界限,畢竟是上天之子,人間至尊。 而太子則代表君王禮賢下士,每當扶起一位耋老,拍一拍肩頭送上一句感恩慰問的話語,或是承諾一下朝廷一如既往的保持吏治清明、勤政愛民,都能獲取一片歡呼,皇家威望水漲船高。 但李二陛下就是看著不爽,胸中稍稍平息的火氣再度騰起。 憑什麼老子十餘年夙興夜寐、勤政愛民才蓄養起來的聲望讓你憑白收割?是不是老子沒死讓你大失所望,倚仗一點點班底便迫不及待的開始搶班奪權? …… 李承乾行走於泥濘之中,身上衣衫溼透,衣裳下襬、靴子早已滿是泥巴被泥漿灌滿,一瘸一拐的向前挪動,時不時將跪在地上的稱頌父皇功德的耋老扶起,笑如春風、溫言撫慰,卻始終覺得一道犀利的目光自御駕之上射來,讓他如芒在背、惶恐不安。 他也不願在父皇面前這般大出風頭,可又能怎麼辦呢? 父皇易儲之心堅如鐵石,絕不會輕易打消,眼下東宮根基深厚,所掌握的軍隊戰力強橫,即便英明神武如父皇者,亦不能強行將他廢黜,危矣可行之策便是尋找他的錯誤,進而發動攻訐、引導輿論,如此才能名正言順的易儲。 所以此刻明知如此做派算是搶了父皇的風頭,他卻不得不一絲不苟的執行,畢竟他是當朝太子,身上還肩負著監國之權,父皇既然穩穩坐在御駕之上,那就只能他親自對百姓表達謝意,彰顯皇室愛民之風範。 反之若縮起頭不露面,便是大大的失儀……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被他扶起,溫言感謝幾句,叮囑他身後的兒孫趕緊攙扶回家,如此年紀已可稱作“人瑞”,可不敢淋雨染病,若因此有個膳食,他這個太子必定心存愧疚。 老者顫顫巍巍的拉著太子殿下的手,咧開沒了牙的兩片乾癟嘴唇:“殿下仁厚之風,不使古之聖君專美於前,實乃大唐百姓之福祉,將來定是一代明主,也只比陛下差了那麼一丁點。” 李承乾扯著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孤無德無能,焉敢與古之聖君比較?至於父皇更是九天飛龍,孤只不過草間跳蟲而已。” 你這老傢伙看來是讀過書的,可你這是誇我還是要害死我? 老者似乎情緒激盪、感觸頗多,拉著李承乾還要再誇幾句,所幸他身後的兒孫還有幾分見識,知道聖君在位太子當韜光養晦的道理,太子被百姓誇成一朵花可不是什麼好事……趕緊連抱帶拖的強行攙扶著領走。 李承乾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長長吐出一口氣,抬頭遙望著父皇的御駕,心中酸澀難當。 天下人皆羨慕他生而為嫡長子,儲君之位沒有絲毫波折的唾手而得,可誰又知他當真不稀罕這個位置?只可惜登臨絕頂身後既是萬丈深淵,明知道前途佈滿荊棘,但退後半步就得粉身碎骨。 進退維谷,取捨兩難。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御駕在細雨之中緩緩向著春明門前進,直至城門三里處,才有宗正寺、禮部官員自城內出來見駕。 李二陛下命御駕暫停官道正中,他要與宗正寺、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