緞面的長睡袍,腰間鬆鬆垮垮地繫條帶子,露出枯癟無肉的胸口。他面頰乾瘦,眼窩也深陷下去,頭上、尤其是雙鬢的頭髮已經很稀疏了,燈光下,額側的斑點形成片片深淺不一的陰影,讓人感覺到,生命和活力正在迅速離他遠去。不過,他走過來的時候,步伐雖慢卻穩,腰背依然挺直,那根手杖更像是一個擺設。
雖然從未得見,可陳曼卿還是馬上知道,眼前這個半截入土的老人,便是今夜,用綁架威脅這樣卑劣的方式,逼她前來的正主兒:淮幫魁首殷佔山。
看著老人慢慢走近,女人胸口像堵了層膜,呼吸都有些不順。她又扭頭,去看所關心的男子,而這時,她只能見到外間房門開啟又關上,被綁架的子章,又不知被提到了哪裡去。
「既然你來了,那個王子章,也就不算什麼了。等你回去的時候,他會坐在你的車子裡。」
老人低啞緩慢的聲音直接穿透了女人的心思。聽到這位淮幫大佬的保證,陳曼卿心裡微松,但她也明白,事情絕不會輕易地結束,她沒即刻回答,緩了一緩,讓心緒澄清一下,才向老人欠身,並輕聲招呼:「五爺安好。」
老人嗯了一聲,卻沒有正眼看她,彷彿剛剛的說話的物件不過是團空氣。他自顧自地在紅木椅組側面的單人椅上坐下,緩慢的動作固然是一個老人所應有的,可對此時陳曼卿來說,卻是次不大不小的折磨。
待到老人坐穩了,才真正拿眼打量過來。雖然他抬著頭,可那姿態……怎麼說呢,就像是惡狼玩弄著已經到手的獵物,獅子巡視自己的領地。從老人昏黃渾濁的眼睛裡,陳曼卿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甚至連她的倒影都不見。
被這樣的眼神巡逡著,女人發現自己積蓄的勇氣正迅速地消失,甚至雙腿都在微微打顫。
便在她以為已經控制不住身體的時候,老人終於開口,語氣竟是出乎意料地溫和:「請坐。」
老人微笑示意,女人微抿唇角,努力用不卑不亢的姿態,在紅木長椅正中央坐了。這裡還殘餘著她所掛念的男子的餘溫,這再度給了她抗爭的勇氣。
她盡力無視老人上下打量的眼神,保持著基本的冷靜,輕聲說話:「子章無意間冒犯了五爺虎威,您老人家稍事薄懲也是應該。不過,他只是一介文人,體質虛弱,受不得苦,這兩日的禁足,大約也夠了。望五爺能高抬貴手,放他一馬。給五爺造成的損失,我們這裡也會一力承擔。」
說著,她用修長的手指開啟了手包,從中拿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大額支票,調好角度,放在老人面前的茶几上,上面摩利銀行的印戳非常醒目。
老人卻連眼角都不往那邊撇一下,昏黃的眼神依然在她身上移動,彷彿自得其樂。陳曼卿只覺得有隻毛蟲在她身上來回蠕動,既恐懼又噁心,偏偏還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儘量輕微地調整呼吸,正要再說,老人卻在此時開了口:「不用叫什麼五爺,那是一些不懂事的毛頭們給我起的渾名。我與江督軍有些交情,論輩份,你倒可以叫我一聲伯伯。」
江督軍……
陳曼卿腦子裡突地一眩,這個已經久違的稱呼,恰恰擊中了她內心裡最虛弱的部位。一時間,所有後續的步驟和說辭都成了一團亂麻,而這時候,老人的聲音依然在繼續:「為什麼你不問問,你那個王子章,是怎麼冒犯我的呢?」
伴著話音,老人從睡袍外兜拿出一張照片,隨手丟擲,平平地落在女人身前的茶几上,正面朝上。
陳曼卿怔怔地看著照片上印著的情景,那是一對激|情相擁的人影。發生的時間距今不過半個月,她記得很清楚,那時,她與和子章在自家的園林內散步,一陣寒風驟起,她雖然披著罩衫,卻不免向子章那邊靠了下,便在這時,男子突然情動,翻手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說著綿綿的情話,然後,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