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竟然是潮溼的一片,好像他做了一個很傷心的夢,以至於哭成了那個樣子。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只是天色依然陰霾,鳥雲大片大片的像在水裡暈散開來的墨。外頭有人送了信進來,是明石從京城裡頭寫來的,裡頭夾了一瓣梅花,信上寫的倒都是些家常話,問他在連州城裡過的怎麼樣,有沒有想家,又說了一些京城的新鮮事,挑良見他看的認真,在一旁笑著問:“明大人信上說了什麼,怎麼還夾了一瓣梅花,不愧是咱們朝裡最有盛名的才子,寫信也這樣的高雅別緻。”
冬奴微微一笑,說:“餘自故鄉來,自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花已開。這是鳳凰臺東南角的那一棵老梅樹,新春剛開的花,明大哥去咱們府裡的時候看見了,就捐了一瓣放進了信封裡頭。”他說著微微一笑,說:“咱們身在故鄉千里之外,如今看到了這瓣花,也算聞到了故鄉的味道。
挑良聽了,盈盈笑著瞅了嘉平一眼,嘉平笑著道:“咱們少爺自打過了年,就變了許多,好像一夜就長大了,沉穩了許多。”
“過了年我就十四了,難道還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毛孩子麼?”冬奴收了信,遞給桃良說:“收進箱子裡放著……對了,我姐姐怎麼樣了,我今日想去瞧瞧她。”
“還是別去了,小姐以前身子就不好,自打過了年,身體就更差了,一天有大半天的時間都是在昏睡著,我們剛才去看過,還在昏睡著呢。依我說,還是從京城請一位大大過來,他們這的大大我總覺得不妥當,醫術算不得高明。”
冬奴聽了默默地點點頭,又問:“我姐大還不在府裡麼?”
“姑爺自打過了年,這些天白天哪裡見他在府裡待著過,我都替小姐覺得委屈,小姐都病成那個樣子了,他身為……”桃良看見冬奴皺起了眉頭,趕緊收住了話,訕訕地一笑說:“不過……不過姑爺軍務繁忙倒是真的,關信他們有時候也會跟著去軍營,說如今戰事又吃緊了,宮裡頭皇上已經三天沒有上朝了,都說聖體違和,怕是不好……”
冬奴趴在書案上愣了一會兒,手裡把玩著那瓣梅花,放在鼻子上輕輕地嗅,桃良見他不說話,知道冬奴心情又不好了,也不敢再說什麼,悄悄地走了下去,明日就是石堅的生辰了,這兩日府裡還是很忙的,她也需要幫襯著一些。雖說石堅事先就說了不要大辦,可是到底是一家之主,即便是私下裡他們府裡自己辦,也要熱鬧些有好。如今府裡三天兩頭地有人生病,身為正夫人的燕雙飛更是連日纏綿病榻,府裡的人都想借著這次壽宴衝一衝晦氣,也希望藉此能給石府帶了好運。冬奴攤開書案上的一本古詩集,沉沉地念道:“長嘆浮生皆是夢,回首雲煙似紅塵。細雨濛濛春又至,不見當年青衫深。”
嘉平在一旁勸道:“少爺年紀輕輕的,怎麼淨讀這些沉悶的句子,我看外頭雨也停了,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覺得身上沒力氣,哪兒也不想去。”冬奴說著心煩意亂地翻了幾頁,說:“偶爾看看這些,其實也很有意思,只要旁邊沒有夫子催著,我都讀的下去。”
嘉平一聽就笑了出來,說:“少爺你可能不知道,年前老爺來了信,要姑爺請一位教書先生來,說是少爺的功課不能因為到了連州就斷了,不過姑爺可能知道少爺不願意讀書,就由著少爺玩了這麼許久。不過我看,少爺的好日子也到頭了,等開春天一暖和起來,估計姑爺就要請教書先生進府教少爺讀書了。”
冬奴託著腮嘆了口氣,外頭突然有人跑了過來,急衝衝地叫道:“舅少爺,舅少爺!”
他叫的聲音大,把廊下的鸚鵡嚇得撲稜一聲躲進了籠子裡頭,冬奴趕緊朝窗戶外頭看過去,見是一個眉眼陌生的小廝,著急地說:“舅少爺,夫人剛才吃飯的時候突然暈過去了,還吐了血,主子不在府裡,您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