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曾到過一個不知名的廣場,其上有一塊空地正在舉行某項公益活動,好像是在為某種疾病的治療募捐,方式非常奇特,整整齊齊擺了一大片黑色T恤,遠遠看去像一隊樂譜,走近一點再看,又覺得像是小張的電影海報。
陽光灑在這裡,都瀰漫開一種奇異的溫暖又蕭瑟的味道。
我坐在廣場中心的噴水池邊上,滿心裡都是絞纏得讓我發疼的糾結。我想去弄清楚這個地方叫什麼名字,卻又從身到心都犯著懶,連動一動嘴都嫌麻煩,只覺得做什麼都沒力氣也沒精神;而同時我又焦急且一點點地頹喪下來,畢竟好不容易來一趟,等回去了連到過什麼地方都說不清,那該有多滑稽又多遺憾? 我強烈地想念起肖蔚洋來——不,我是說,我希望他在這裡,只因為如果他在,這個問題就不會存在罷了。
可是……自己是不是真有這麼好騙?真的“只”因為這個麼?
……我摔摔腦袋,不願再想下去。
可為什麼此時的不願再想起他,竟然和之前的不願再想起他……似乎有了一點點的不同?
之前,是因為一想起他就覺得氣惱灰心。
可現在,為什麼我覺得更像是……因為開始想他……
像以往他每次出差的時候那樣,受不了那種思念……
我噌一下站起來,決定回酒店去狠狠睡上兩天算了,橫豎都是不知道自己去過哪裡,橫豎都是沒心情,我何必要把自己的苦惱鬱悶滿世界展覽、尤其是觀展者當中還有某個我最不想被看見的人?
我原以為蕭然在羅馬住在我酒店房間的對面只是恰巧有空房間讓他碰上而已,當我發現在威尼斯,他又從從容容住進了我酒店房間的隔壁,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暗地裡咬牙切齒:回去後一定要找那家旅行社索賠!我一個單身女子的隱私能這麼隨便讓並非同行的男子知道嗎?他們憑什麼給他訂這麼威脅我人身安全的套餐! 還是說他出了高價?呵!大學畢業後的他果然終於混出頭了嗎?當年節省得什麼狠手都捨得對自己下,現在居然這麼大方了!
旅行社給我在威尼斯訂的住宿正好趕上一項促銷,很實惠的價格就拿到了一家最高階酒店的房間。穿過大堂走向電梯時,會經過一道寬敞的走廊,沿途皆是大幅大幅的天鵝絨落地窗簾,旁邊大大方方設有一圈貴氣十足的沙發,坐在上面的人舉止優雅,真正像是上流貴族聚談休憩的會所,相當滿足我的虛榮心,以至於我的心情都一時好了不少。
水城最引人入勝的自然是那無處不在穿城而過的小橋流水,船伕的穿戴風格是那種隨意中透著考究,他們邊搖著漿邊唱著教人雖不明其意卻仍莫名動情的小調。臨河而繞的有典雅的飯館、華貴的店鋪、也有別致的小攤兒,讓你真想著一襲晚禮服,好好坐下來從容地享受一頓燭光晚餐,再把每一家美麗的店鋪都細細逛過。
我坐在河邊的長椅上著迷地想象了半天,最後卻意識到我這麼形影相弔的,整這套戲文算怎麼回事?連放在腦子裡空想都顯得可笑又可悲!
一念及此,我忽然開始後悔。那時肖蔚洋明明提議假期要來歐洲旅遊的,我為什麼要拒絕呢?如果那時候來了,就不會有現在的尷尬處境;如果那時候來了,至少在他的假期裡,我還不會知道那件事的真相,還可以純純粹粹沒心沒肺地傻樂——我甚至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件事的真相,誰知道呢?或許就在那幾天裡,蕭然就出什麼意外死掉了啊……
我被我心裡冒出來的惡毒念頭嚇了一大跳,原來就像蕭然寧願永遠不知道我曾失身於他人一樣,我也寧願永遠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麼?而為了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我竟然寧願用蕭然的性命來換麼? 可是且不論這樣的念頭對蕭然如何,就算是對我自己,難道不是違背道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