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去。
我刻意迴避了那晚的事,燕銘九幾次想說些什麼,都被我有意岔開話題,他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對我加倍的呵護,膩寵至極,直讓靳宇大呼“受不了”。而我開始努力多吃飯,臉上也慢慢有了血色,我想,至少這是我能為他做的。
有時晚上燕銘九在房中陪我到睡覺時分,便獨自離去。我知他是真性情的磊落男子,定不會勉強我,他只是在等我,等我可以忘記過去。可是,遺忘到底需要多少時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這日,我獨自在山亭中小坐,陽光暖暖地灑在身上,我以手作蓬,微眯著眼沉浸在心事中。身後腳步輕響,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良辰美景,焉何佳人獨賞?”我回頭見是靳宇,他微笑道:“不介意我一起坐吧?”
我笑著指了指身邊的石凳。靳宇撩袍坐下,順著我的目光望出去,只見青枝綠葉,翠樹紅花,一派生機勃勃,悠悠道:“此時正是賞花的好時節,若再過得月餘,秋風欺至,便是一夜花雨,落得盡了。”他側頭看向我:“春去秋來,花落花開,世間萬物尚如此,又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呢?”
我苦笑道:“看來靳大哥都知道了?”靳宇淡淡道:“銘九告訴我,你家裡有一些變故,心情低鬱,想帶你出來散散心。我與銘九相交多年,從未見他如此對待一個女子。我想,這次他是動了真心。”
我一震,心中泛起苦澀,喃喃道:“可他不是還有…”
“顧夫人?”靳宇似乎輕嘆了一口氣,“銘九很小的時候就跟著顧將軍練武習兵法,後又一同上陣抗敵,情同父子。顧夫人與他自幼一起長大,銘九一直把她當妹妹。顧將軍臨去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女兒,將她託付給銘九,銘九是守信諾之人,便依答應過顧將軍的,娶了她為妻。這些年來,顧夫人雅賢淑德,二人相敬如賓,雖然和睦,實則銘九的心並未向她敞開。”
我呆呆地聽著,心頭酸楚,又是一場錯亂姻緣,顧將軍若地下有知,不知是否會後悔當初亂點鴛鴦。
靳宇看著我:“玉瓷,雖然我不知道讓你如此悲傷之事究竟是什麼,但我看得出你心中並非沒有銘九。既是如此,為何不給他,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也許你會發現,一切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我避開他的目光,聲音寂寥:“花謝了可以再開,草枯了可以再生,可是有時人心死了,一世都活不過來。”靳宇面色漸凝,我緩緩道:“九哥為我做的,非言辭能盡,早已深刻我心中。可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讓九哥成為替代。若有朝一日,我能留在九哥身邊,”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苦澀,“那我的心中必再無旁人。只是…”我頓了一下,垂目道:“只是現在…我還做不到。”
靳宇凝視著我,眼中透出讚許:“銘九沒有看錯人。我希望有一天,他可以等到你。”
我落寞一笑,隨手摺落一根探進亭中的青枝,以枝為劍,邊舞邊吟:“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靳宇望著我,目光似同情似惋惜。
舞畢,我看向遼遠的碧空,也許…是時候離開了。
我挑了個燕銘九和靳宇都不在莊內的日子,屏退了要跟隨的丫鬟,抱著布丁獨自牽馬出了靳莊。我記得靳宇曾說過,靳莊以北有個叫津蕪的縣城,便一路向北,準備去那裡暫時落腳。
………
靳莊內,燕銘九獨自站在山亭中,靳宇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要不要追她回來?”
燕銘九淡淡道:“心結不開,追回來也沒用。”
靳宇走到他身側:“讓她去吧,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相信你想留下的,並不是一隻折翼的雨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