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開門,見到我說:「呀,家敏,你時間怎麼這樣多?」
我不知如何作答。
她剛洗了頭,長發都包在毛巾內,發邊有水珠,穿一件寬鬆的白色長衣,臉上那一點點化妝品都洗掉了,卻顯得非常稚氣,比真實年齡又少好幾歲。
「怎麼樣?」她笑吟吟問,「什麼事?」
我聲音有點硬嚥,我說:「想見見你而已。」我靠露臺邊坐下,任陽光曬在背上,將下巴託著。
她溫柔地解下頭上的毛巾,任瀑布似的黑髮撤落在肩膀上,用梳子緩緩梳直。
她的黑髮在陽光下發出五色的光。
我聽見自己細聲地說:「玫瑰,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
她一怔,但不作聲,一邊將頭髮編成一條辮子,隔了很久,她說:「家敏,你的感情也未免太衝動了。」
「我的感情?」我冷笑一聲,「我的感情才不衝動,不然我早就結婚了,多少女孩子繞著我兜圈子,我也不見得是個守身如玉的男人,但這些年來我都未有對任何人動過真情,認為沒有女孩子配得上我,直到你出現……我不會承認我感情衝動。」
她微笑,「你說的話我都愛聽,女人都喜歡聽這種讚美,但恐怕你沒有看清楚我的為人吧,我不是一個可愛的人。」
「為什麼如此說?」
她輕輕籲出一口氣,「我是一個結過婚的女人,孩子將近八歲,最近在鬧婚變,我的性格自由散漫,不學無術,除了打扮花錢,什麼都不會,我甚至不能養活自己,就會靠家人生活,我自覺是個一無是處的人。」
我非常瞭解她的心情,她一向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價值。
「胡說,玫瑰。」
「以前你們還可以說我是個美麗的女人,現在——」她伸伸懶腰,毫不遺憾地說,「現在我都老了。」
我說:「但願你會老,玫瑰。那就天下太平了。」
可是遠著呢,她並沒有老,我可以想像她年輕時的模樣。一隻洋娃娃般動人,卻毫無思想靈魂,但現在,她的一隻眼睛就是一首引人入勝的詩歌。也許十年前認識她,我會約會她,但我不會像今天這樣愛上她。她錯了。
她說:「家敏,我非常欣賞你的個性,但現在就談到愛情,未免言之過早,我們做個好朋友如何?」
「好朋友……」我喃喃地說,「我才不要做你的好朋友,一旦打入好友的族類,萬劫不復。」
「你是個任性的男孩子,要什麼就要得到什麼,這種例子我也見過。」
我睹氣,「你一生就是忙著被愛,請問一聲你可愛過人?」
「也大小覷我了。」玫瑰靜靜說,「當然我愛過人,而且沒有得到他。」
我大大吃驚,「你沒有得到他?」這是不可能的。
「你以為我是什麼,無往不利的神奇女俠?他不是不愛我,但是他過於自愛自私,他情願被愛,而不願愛人,因此與別人結婚了。我效法於他,但不久就發覺愛人尚有一分痛苦的快感,但被愛除有窒息感以外,就淨得沉悶,我決定離婚。」
我呆呆問:「那個男人……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我說過了,一個極端自私的人。」她說。
「他幹什麼?」我酸溜溜問。
「家敏,我約了朋友,現在要出去一下,送我一程如何?中午約了大哥吃飯,你要不要來?」她站起來。
「玫瑰——」
她握住我的手,「我明白,」她溫柔地說,「我全明白。」
她不說還好,說了我益發心酸,她在過去那十年中,不知應付過多少向她示愛的男人,這種溫柔體貼的安慰之詞是她一貫的手法,我做夢也未曾想到驕傲的我也會淪為那些芸芸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