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著黑色大氅的女子從佛像後頭繞出。
這女子黑髮長可及地,鬆鬆繫著絲帶,面上遮著一襲青紗,只露出一雙寒梅映雪般的明目,瞧著孤遠而又高絕。
伴隨著她的身影,又是輕微的衣袂飄飛之聲。五六個蒙面人,各自身著黑衣,手裡執著寒光如水的長劍,從佛像後頭魚貫走出,幽深的夜裡分外嚇人。
白嬤嬤以手掩口,輕輕呀了一聲,愕然地望向那宮裝女子。卻見宮裝女子恭敬地俯下身去,喚了一聲:“右使大人。”
那身著黑色大氅的女子只是鼻端輕輕一哼,算是答應,徑直走到擺在小佛堂一側的太師椅上落了坐。後來的幾個黑衣蒙面人便以半月型的圈子,護衛在這身著大氅的女子周圍。
白嬤嬤瞧得雲裡霧裡,手上挽得包袱不覺滑落在地。她戰戰兢兢,手指著那宮裝女子道:“怎麼又一個右使大人,你們究竟誰是真的,你到底是誰?”
宮裝女子冷冷而笑,喝道:“聖教右使大人在此,白芷你還不上前參拜?”從後頭飛起一腳,將白嬤嬤踢倒在這身著黑色大氅的女子前頭。
後來的這女子低頭瞧著惶惶難安的白嬤嬤,淡然以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玩味地望了兩眼,這才笑道:“白嬤嬤、白芷,都是老熟人,算不得初見。”
先前的宮妝女子垂眸應道:“正是白芷,奴婢每月假託右使之名,將解藥送到她的手上,已然有幾個年頭。”
後來的這位女子眉眼稠麗,被夜風吹動,面上的清紗緩緩滑落,露出一張欺霜塞雪的面孔。
這般的樣貌,不似江湖女子,到顯得清麗而又華貴,只是說出的話卻如毒蛇吐信,嘶嘶透著寒氣:“喬浣霞那老太婆嚥氣了沒有?”
乍然看清來人,白嬤嬤匍匐在地上,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向宮裝女子口中的右使:“你…你是一味涼的梅夫人。”
一味涼這幾年在姑蘇皇城一枝獨秀,尤以武夷巖茶四大名樅大紅袍,鐵羅漢、白雞冠、水金龜最為出名,是許多人附庸風雅與淺飲小酌的好去處。
白嬤嬤閒時出宮,也曾在一味涼小憩,那時這位梅夫人還出來殷勤待客。未料想,一個轉身換了身份,竟成為千禧教的右使。
白嬤嬤一雙渾濁的眼睛在兩人之間不停穿梭,最終半信半疑地問道:“若你梅夫人才是真正的右使,她又是誰?”
宮裝女子咯咯而笑,雖壓抑了聲音,依舊十分滲人:“本姑娘只是右使座前一名護衛,頻頻入宮單為引你向喬太后出手。”
梅夫人將手一擺,小佛堂內霎時寂寂無聲。她輕輕笑道:“白芷好眼力,不過一面之緣,竟能叫破我的身份。你還未回答,老太婆如今嚥氣了沒有?”
做戲便要做真。壽康宮內生怕有人探病,皇太后臉上抹了厚厚的石膏粉,看起來極為嚇人,幾次三番躲過了郭尚宮的窺視。
明知躺在榻上的皇太后只是演戲,白嬤嬤居然一想到那張憔悴的臉便添了悲意。彷彿多年以前的情景重現,她差點便會與皇太后生死相離。
白嬤嬤眸中閃過真切的痛楚,眼圈驀然一紅,咬牙說道:“為著親弟弟,白芷唯有對不起自己的良心。這位姑娘上次留下的龍膽草,奴婢是分三次喂入太后娘娘膳食中,斷無生還之禮。”
郭尚宮傳出的訊息裡,如今帝后、兩位妃子,還有太子殿下等人,都在壽康宮齊聚,整個太醫院全體出動,大約太后國喪就在今夜。
也是因此,梅夫人集結了京城內外的千禧教眾,準備趁亂舉事,與江陰那邊遙相呼應,助主子一臂之力。
“做得好”,梅夫人向身側抬眸,瞧著圍在自己身邊的這幾個暗衛。五六個人雖然不多,卻是身懷絕技的高手,混亂之中雖不見得能刺殺崇明帝成功,總能將整個皇宮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