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春風的沉醉,衝雲揚露出傾心的微笑。
夏蘭馨收了伴傘,兩人沿著蕪廊前行。雲揚順手接了夏蘭馨手上披風,命小丫頭替她搭上熏籠。
聽雪樓的構造與雲持的閨房有幾分相同,下頭也搭著半米多高的木頭臺子。兩人沿著木梯拾幾而上,來到寬敞的花廳。
花廳裡擺著架雞翅木聽濤觀雪的牙雕屏風,地上鋪著厚厚的雪青色氈毯,窗下襬著黃花梨的長几,擱著一套雨過天青的骨瓷茶具。再不遠處便是雲揚的琴臺,想是方才他便在此處撫琴,琴音遠遠飛繞,傳入雲持閨房之中。
雲揚將夏蘭馨讓在長几上首,自己坐在了她的對面,優雅地執起案上的七瓣蓮紋壺。
銀吊子上烹著玉泉山水,如今剛剛三沸,雲揚熟稔地洗杯泡茶,將一杯散著熱氣的香茗奉到夏蘭馨面前。
雲夫人已使人瞧過日子,只待過了新春佳節,便要再登閣老府的大門請期。如今兩人縱然私下會面,亦是雲夫人首肯,更有丫頭僕婦侍立在堂下,算不得私相授受。
雲揚的聲音溫柔而暖心,一開口便如羽翼滑過湖面,在夏蘭馨心上投下淡淡的漣漪:“蘭馨,我要替子持多謝你。”
夏蘭馨輕輕咬了咬下唇,臉上浮起真切的笑意:“子持已然謝過了,她本是我的好姐妹,你這謝意頗為多餘。”
雲揚的笑容亦如霽雪初晴,暖暖說道:“你如今還不曉得,你給了她怎樣的歡樂。等日後有機會,我定當親口告訴你,可惜現今還不是時候。”
有些事,唯有等到夏蘭馨成了真正的雲家人,才能向她吐露。雲揚只是溫柔地將聞香杯遞到她的手上,再滿含著笑意看她飲下。
若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雲揚從未想過,自己會與西霞的閣老首輔府中扯上關係,更想不到,私底下的夏蘭馨是這般善解人意。
他的斯文與她的英武,他的秀雅與她的嬌憨,哪怕是簡單的一顰一笑,兩人都是那麼完美的契合。
再將夏蘭馨面前的蘭紋骨瓷杯注滿茶水,雲揚溫柔地抬起眼眸,沉醉地看了夏蘭馨一眼,歉然說道:“子持出閣,我做兄長的要去送嫁。這一來一回,上元佳節的期許只能落空。不曾想這一次允諾你的事情,就要食言。”
本是約了這個上元節,夏蘭馨悄悄溜出家門,兩人沿著玉帶河的下游觀燈。如今佳節漸近,雲揚卻不能履約。
夏蘭馨心上雖有小小遺憾,卻也替雲持欣慰。覺得能有云揚送上一程,這二十幾天的路程不至於太過冷清。
此次雲持婚期定得倉促,大約雲家人也措手不及。夏蘭馨低低問道:“冒昧問一句,雲持的夫家,她那位公爹是否病情頗重?若不然我去求求蒹葭,瞧能不能請動羅訥言出面?”
雲揚緩緩搖頭,沉默半晌,方嘆息著吐出一句:“病入膏肓,如今不過以野山參續命。縱然扁鵲再世也救不得,何苦要羅大夫旅途辛苦?”
雲揚的意思,其實雲持這一場婚姻竟連沖喜也算不上,只是她夫家等不得兒子守孝三年,才必要趕在老人家嚥氣之前搶先辦了婚禮,因此才急急定了吉期。
原來雲持一嫁過去,主持的第一件大事便會是自己公公的喪儀。夏蘭馨分明替雲持不值,向雲揚抱怨道:“平日金尊玉貴,子持又是那樣安嫻的性子,府上如何捨得這樣倉促?我心裡實在替子持委屈。”
雲揚微微搖頭,側顏更是異樣的俊美,他將夏蘭馨的手包容在自己的掌心,緩緩說道:“子持沒有委屈,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她如今只是不慣。待咱們成了親,我自然一五一十向你述說,現今真得不能。”
大家族都有些難言之隱,百年雲家獨居浣花灣,自然也有說不得的秘密。曉得雲揚難為,夏蘭馨並不強求,只認真說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