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時的流然清越,隱隱多了深沉莊重。
帝少姜正隨手從書架上抽了本上代主人的收藏,只翻了一頁便扔下,走來落了座又漫不經心的撥弄案上的擺設,“還在信州之時便聞明氏近來蠢動,”她抽空抬了眼覷了青年,“她又幹了什麼?”
“並未有什麼大的舉動。”檀淵仔細的研審了近日的訊息,並未抓住什麼疑點,皺眉將寥寥資訊透出,“皇后前日諫勸皇上雨露均霑廣納新人,皇帝意外的應了,已經選了幾位新妃,內廷昨日又甄選四名臣女進侍,都是些不怎麼得勢的小家之女,但十分難得的得了皇帝的讚賞,看樣子倒像是帝后雙方的試探……”成帝多年來獨寵帝后,幾年難見選秀,即便不得已入了宮的新人也是冷冷清清不受過問,這次轉變,到好像是徹底拋開了一心一意的情念。
“倒是提早了……反正也是遲早。”帝少姜噙著微冷的笑意手指撫上案上的鎮紙,目中暗光浮動。
“明信薇算是個人物。”她靠回椅背,玄黑的寬袖撣在扶手上,絳紅的袖邊在燈下泛出異樣流彩的光澤,映著主人莫測的笑意別有一般景象。
“主上何出此言?”明信薇自然不算簡單,但檀淵清楚,帝少姜出言有意,並不會無緣無故簡單的讚賞或是肯定,她剛才一句,倒像是看出了什麼。
“你覺得帝景宏為什麼只給我王位而非儲君之位?”
“是顧忌主上?”檀淵皺眉。
“或者也有退一步韜光養晦的意思。”帝少姜眯了眯眼,指尖輕敲案桌,唇邊噙著不定的笑紋,語調近乎散漫,“不過……這何嘗不是給了明信薇一個機會呢。”
“檀淵不懂。”沉吟不得頭緒,只好詢問的投去眼神。
帝少姜笑,“只要一日本王還沒登上那個位置,誰能保證中途不能出其他人選?”她斜睨了檀淵一眼,一半容顏略為陰沉,“帝景池還不算老。”
檀淵猝然一驚,“可是……”
“沒有可是。”青王狹長的眼沉黑如墨,“明信薇一派名不正言不順自然不能取而代之,但歷代挾幼主以令天下的例子多如繁毛,既然本王不是傀儡的人選,她為何不能‘生出’一位合格的後嗣?”
檀淵面色一怔,愕然。
“別忘了,汴陽雖富,卻近似‘發配邊疆’,帝景池不是長命的相,這樣的舉動在外人看來還不足以說明本王不是中意的人選?一旦君王生出意外,本王遠在千里,未有王命不得擅離封地,你說這禁宮是誰做主?”
“缺的,就只是帝氏的二子了……這是終於撕破臉了啊。”青王笑意盎然的感嘆。
青年震撼當場,片刻凝聚了目光,“皇帝多年不有子嗣,太醫院曾有多次聚診,主上……”檀淵似有某種僥倖,“皇帝不可能會有新子……”
談及此種隱秘宮聞,畢竟關乎皇帝作為男人的尊嚴,該出口的話繞了幾圈,檀淵還是委婉含蓄的換了種說法。
青王笑意愈深,竟然帶了幾分戲謔。
戲謔?檀淵頗感奇異。
玄衣的女子起身踱來長袖灑然的擦過他右肩忽然一頓,青王側臉右手點上他肩膀,得來對方的猝然一僵。帝少姜臉上的笑意倏忽化為冰刃一般的寒厲。
“‘螟蛉有子,蜾贏負之。’”
青年疑惑的側頭,比他矮了一截的青王殿下低笑了一聲,不盡諷然。
“今日之父子,明日之手足,妻妾所出又如何?非我族類者多矣。這天下鬧出的家庭醜劇還少麼?沒有絕對的不可能。”
枕邊睡的不定是伴侶,口呼的兒子不定是貨真價實的種。這世上,有多少男人某天早上爬起來卻發現,父子非父子,妻兒非妻兒?
明信薇想要,自然能辦到。玩弄一國之主的血脈,當是兒戲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