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愣住。
一個生命,就這樣在她面前消逝。她不知道如何接受。就像秋去冬來,就像落日西沉,就像朝露乾涸,就像梧桐落葉,生死迴圈,去了的,總有回來的一天。可死去的人,卻再無相見的可能。正譬如韶華易逝,又譬如覆水難收。
房門砰地被撞開,沉重而疲憊的腳步聲和著鐵製盔甲摩擦的聲音忙亂地來到床前。
“夫人,我回來了!”劉歇的聲音,蒼老了許多,卻依然有力。
然而卻已無人回答。
也許這世界上,果真是越美麗的東西,越容易消逝。
威國公夫人去世,威國公府上下舉喪一個月。金鳳沒有再去威國公府,即使靜坐於金碧輝煌的宮中,她的心也清冷如秋天的湖水。
喪事完結之後,天氣也漸漸轉冷了。此時,劉白玉便來辭行。
上回劉白玉託她所辦之事,她不過順口向段雲嶂提了一提,不料段雲嶂卻極讚賞這個主意,還特地命吏部一幫官吏詳細討論了一番。討論的結果,正所謂入鄉隨俗,要和西粵女國打交道,自然要派個女官方能顯得親切。於是這出使西粵的差事,便順順當當地落在了劉白玉身上。
八月初八,劉白玉便要起行,這日子倒是個好日子。
“怎的不過完中秋再走?”既然人家有心來辭行,金鳳便忍不住多關照了幾句。
“過中秋?和誰過?”劉白玉略帶譏誚地看她一眼。
金鳳抿了抿唇,良久道:“姐姐,我還是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麼要去西粵?”
劉白玉不答反問:“你瘦了?”
“呃?”
“看起來是瘦了些,可是倒不如胖些時那麼精神了。”
“……”金鳳想,這輩子她若是想和劉白玉促一促膝,談一談心,怕真是不可能了。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對坐了片刻,倒也不覺得十分尷尬。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劉白玉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我幼時便很有些自命不凡,可是前不久卻才明白過來,原本所倚仗的東西,實在是淺薄得可以。原來我與那些困守閨中的女子全無兩樣,都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
金鳳默然腹誹,你都算是井底之蛙,那我們這些人還活不活了。
“西粵那地方,想必極有意思。沒有了所謂美貌,所謂才華,我也想看看,我這一輩子究竟能夠做成什麼事情。”劉白玉淡淡地補了一句。
金鳳沒有說話,只是心中忽又肅然起敬起來。劉白玉跋涉了這麼多年,跋涉了這麼遠,終於又成功地在精神境界上將她踩在腳下了。
“姐姐,一路走好。”金鳳真心實意地祝願。
劉白玉睨著她,忽然難得地綻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來。
“說實話,我從前,的確是任性又可笑的。可是人生在世,誰沒有犯過錯呢?所以姐姐我就不和你道歉了。”
“……”
“你這孩子活得也實在有些可憐。”劉白玉嘆氣,“偶爾,也任性一回吧。”
金鳳只得笑笑:“不勞姐姐費心了。”
劉白玉仰頭看了看天:“皇上那邊,對劉家的處置還未拿定主意麼?”目光轉向金鳳,“你真的不去求一求他?”
“不去。”金鳳斬釘截鐵地道。
她知道這些事情上段雲嶂是極有主意的,求他也沒有用。何況有時她甚至會惡意地想,劉歇若被斬首,豈不是可以下去陪伴大夫人麼?
如此看來,她倒真不愧是劉歇的女兒。
劉白玉見她如此,淡淡一笑:“隨你。”
七日後,段雲嶂降下聖旨,罪臣劉歇,罪大惡極,然念其兩朝元老,輔佐先帝有功,免去一死,廢黜一切官爵封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