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語重心長地道:“阿芷嫁到襲家,是若松的主意,現在看來,銀子是損了,可該得的好處不也得到了——這話他常與我說,我自心底是認可的。我是他祖母,你則是他的娘,更不該疑他。日後千萬別自作主張,聽聽他怎麼說再做決定。他總不會做於我們家無益的事。”
這幾句,大太太是不得不承認有道理的。
這邊婆媳兩個說著話,香若松回到房裡,對妻子道:“我命人去給阿芷傳話,問她明日下午有沒有工夫跟你說說話。她如今主持中饋,也只有下午較清閒,大抵是能應下的。到時候你帶上禮品,去跟她賠個禮——替娘賠禮。另外,別讓她因為三姑爺的事上火,沒事。”
香大奶奶欣然點頭,“正好,我將那套頭面給她送去。”
香若松滿意地笑了。
傳話的丫鬟回來之後,笑說三姑奶奶明日有空,還賞了一兩銀子。
夫妻兩個知道,香芷旋是將他們與別人分開對待了,並沒因為大奶奶的事遷怒,分明是希望與他們好生來往。
這樣就好。
轉過天來,香大奶奶去了襲府,姑嫂兩個說了一下午的話,都是高高興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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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朗的人下手很重,襲脩再沒可能起身行走了。
襲朋依著襲朗的安排、聽從母親的吩咐,每日留在襲脩房裡。
照看自是不需要,他明白,這是襲朗給他的警告:如今襲脩所承受的一切,原是他也需要承受的。
狠話誰都會說,可一日日親眼看著襲脩疼得痛不欲生,襲朋心裡真是每時每刻都在冒寒氣。
膝蓋骨被生生敲碎了,腳筋只是順帶挑斷了。
那些人分明是魔鬼一般。
是襲朗吩咐的他們。
要到這時候,襲朋才明白,自己與襲朗真的是活在兩個世界的。
你知道一個曾馳騁沙場殺人如麻,並不會自心底畏懼。只有在他輕描淡寫地讓一個人跌入地獄的時候,才會知道,他可以更狠,可以輕易取人性命。
這樣的情形,才最讓他膽寒。
襲朗饒了他,不是不屑,不是不敢,是為他的孃親饒了他這一次。
那人居然也有心軟的時候。
襲朋知道因何而起,襲朗也對他明說了。
他有一個何時都不會放棄他的孃親,而襲朗身邊一直沒有這樣的人。襲朗生母去得早,繼母一度自顧不暇,無從照顧。
那樣的心境,他無從體會。這是他的福。
這兩日晚間,母親總是強打著精神與他說話,勸他不要再莽撞行事,勸他安生度日。
他答應母親了。
甘願麼?
不甘願。
憎恨襲朗,恨了那麼久,如何能在一件事後就低頭服輸?
只是他已沒有選擇的餘地。他餘生恐怕連自由都會失去。
眼下只盼著母親快些好起來,不會因著擔心自己病情加重。祖母走的時候的傷心,他記得清清楚楚。他不要再承受那種傷心、痛苦。
母親總說他糊塗。
只是再糊塗,也知道生離死別大於恨。
還是親人最重。
西府是不能指望他了,等來日再說吧。
孝期說起來是三年,其實是二十七個月。孝期過後,父親便能回府,到時再看情形。
不這樣又能怎樣?他時時刻刻都在襲朗視線之內,什麼都不能做。
這樣過了幾日,襲朋主動見了襲朗一面,說被禁足在西府就好,如此他也能日夜侍奉在母親病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