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第2/4頁)

“天哪!”他突然大喊一聲,“難道,難道我真的會拿起斧頭,照準腦袋砍下去,砍碎她的頭蓋骨……會在一攤黏搭搭、熱呼呼的鮮血上滑得站不住腳,會去撬鎖,偷竊,嚇得發抖嗎;難道我會渾身濺滿鮮血,去躲藏起來……還拿著斧頭……上帝啊,難道真會這樣嗎?”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抖得像一片樹葉。

“我這是怎麼了!”他繼續想,更往下低下頭,彷彿十分驚訝,“因為我知道,這我可受不了,那麼為什麼直到現在我一直在折磨自己呢?要知道,還在昨天,昨天,當我去進行這次……試探的時候,要知道,昨天我就完全明白了,我受不了……那我為什麼現在還要想它呢?為什麼直到現在我還猶豫不決呢?不是嗎,還在昨天,下樓梯的時候,我就說過,這是骯髒的,卑汙的,惡劣的,惡劣的……要知道,清醒的時候,單是這麼想一想,我就感到噁心,感到恐懼……”

“不,我決受不了,決受不了!即使,即使所有這些計算都毫無疑問,即使這個月以來所決定的一切都像白晝一般清楚,像算術一樣準確。上帝啊!要知道,反正我還是下不了決心!要知道,我準受不了,準受不了!……為什麼,為什麼直到現在……”

他站起來,驚異地環顧四周,彷彿連他來到這裡也讓他感到驚訝,於是他走上了T橋。他面色蒼白,兩眼發光,四肢疲憊無力,可是他突然感到呼吸好像輕鬆了些。他覺得已經丟掉了壓在他身上這麼久的可怕的重擔,他心裡突然感到輕鬆、寧靜。“上帝啊!”他禱告說,“請把我的路指給我吧,我要放棄這該死的……我的夢想!”

過橋時他心情平靜、悠然自得地望著涅瓦河,望著鮮紅的落日撒在空中的鮮紅的晚霞。別看他很虛弱,但他甚至沒感到疲倦。彷彿一個月來一直在他心裡化膿的那個膿瘡突然破了。自由!自由!現在他擺脫了這些妖術,魔法,誘惑和魔力,現在他自由了!

後來,每當他想起這時的情況,每當他一分鐘一分鐘、一點一點地回憶這些天來所發生的一切的時候,有一個情況總是讓他感到吃驚,甚至驚訝到了迷信的程度,雖然實際上這情況並不十分特殊,但後來他卻老是覺得,好像這是他命中註定的。這就是:他怎麼也弄不懂,而且無法解釋,他已經很累了,疲憊不堪,對他來說,最好是走一條最近的直路回家,可是為什麼他卻要穿過乾草廣場回去,而去幹草廣場完全是多餘的。繞的彎不算大,但顯然完全沒有必要。當然啦,他回家時記不得自己所走的路,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幾十次了。但是,為什麼呢?他常常問,那次在乾草廣場上(他甚至用不著經過那裡)的相遇,那次對他如此重要、如此具有決定意義、同時又是那樣純屬偶然的相遇,為什麼不早不遲,恰恰是現在,在他一生中的那個時刻、那一分鐘發生?而且恰恰是在他正處於那種心情、那種情況之下的時候?而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它,那次相遇才會對他一生的命運產生最具有決定意義、舉足輕重的影響。彷彿那次相遇是故意在那兒等著他似的!

他經過乾草廣場的時候,大約是九點鐘左右。所有擺攤的、頂著托盤的小販,還有在大小鋪子裡做生意的商販,全都關上店門,或者收拾起自己的貨物,像他們的顧客一樣,各自回家了。開設在底層的那些飯館附近,還有乾草廣場上一幢幢房子的那些又髒又臭的院子裡,特別是那些小酒館旁邊,聚集著許多形形色色、各行各業的手藝人和衣衫襤褸的人。拉斯科利尼科夫毫無目的出來閒逛的時候,多半喜歡來這些地方,也喜歡到附近幾條衚衕裡去。在這些地方,他的破衣服不會招來任何人高傲蔑視的目光,可以愛穿什麼就穿什麼,而不會惹惱別人。在K衚衕口一個角落裡,一個小市民和一個女人,他的妻子,擺著兩張桌子在做生意,賣的是線、帶子、印花布頭巾,以及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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