繫著皮斗篷穿著繡陽紋雀官袍補服,頭上是藍寶石頂暖帽的三品高官急步揭簾而入,“粟娘。”陳演顯是匆匆從衙門裡趕了過來。
他一把抓住粟孃的手,細細看她,似要說些什麼,卻只是嘆了口氣滿眼含淚的齊粟娘抱入了懷中。
鼓枝大街督臺府後宅的大花園,疏朗開闊面上結了一層薄冰。園子裡雖是白茫茫一片,些許寒風卻吹開了火豔的紅梅。齊粟娘與陳演手挽手走在梅林雪徑中兩人不時含笑對視,卻一言不發。
忽兒間眼前一株老,或是因為雪花掩蓋,開的花極是清淺,在滿園的絕豔中靜靜綻開。齊粟娘努力掂起腳尖,用中指尖輕輕觸了觸一片花瓣。花瓣上的兩粒雪一瞬間便融成了水,順著齊粟孃的手指尖輕輕緩緩地流了下來,竟是暖洋洋一片。
陳演伸手將那枝高高的梅花折了來,送到齊粟娘面前。齊粟娘抿嘴笑著不接,陳演一怔,含笑凝視著她。
從刑部大牢裡到乾清宮書房,一個接一個的問話從未讓他動搖過。他已經不是清河縣裡那個因著她退婚,因著她上京,因著她哥哥成了九爺府管事而惶惶不安的演官兒了。
清河縣的孤燈下,他看著那退婚的書信,滿腔的悲傷,宮裡的衣食行在比高郵要得富足得多罷?皇阿哥的跟前人比八品小官的妻室更體面罷?
他離得太遠太久,粟娘已經不記得他了麼……
孤燈下,花梨長盒中的如意金釵泛著寂寞的光。粟娘明明說過喜歡……
還是因著,她現在眼中再也看不上這支金釵?
留不住的人,便任她去罷……
退婚書遲遲不能下筆,床角疊放的青葛布棉衣是她一針一線縫出,床帳上的蓮枝紋是她細細繡成,枕箱裡還有她新制未穿過的兩雙鞋,他尤記得她雙手上微微的粗繭……
於是,他便相信,終不動搖。
陳演笑著伸出手,撫順齊粟娘微微散亂的髮髻,替她將梅花簪上。如意金釵與梅花兒交相互映,都不及齊粟孃的笑臉。
“粟娘,天津衛不是揚州,民風尚武,女眷們不好那些詩文,你儘可以多多走動。”陳演微微笑著,對齊粟娘說道:“蓮香隔得遠了,她還得自個兒過日子,那府裡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齊粟娘還未來得及點頭,中門外雲板敲響了。
陳演匆匆出了後宅去忙公事。齊粟娘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早知道,就不傻愣著,多和他說幾句話兒了……也沒來得及問一聲哥哥……”
齊粟娘正一邊獨自賞景,一邊琢磨齊強怎的去了山東辦差,沒來接她。枝兒捧著兩張大紅貼兒走了過來,卻是直隸漕幫幫主夫人和長蘆鹽場總商查家夫人拜貼。
齊粟娘看著拜貼兒,在石徑上停駐了半會,思考著道:“我記得宋大當家捐了五品職,他這位夫人卻沒有官稱兒,怕不是正室嫡妻。”
枝兒連忙道:“奶奶說得是,奴婢也聽說過,這位宋大當家嫡妻已是仙逝,幾個妾室也沒有給他生下個一兒半女,如今——如今好似是把翁公子當了親生兒子——很是看重——”
齊粟娘瞟了枝兒一眼,“從連漕府裡聽來的?也虧得連大當家一直看重翁白,不然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連京城裡的事都打聽到了,倒在我耳邊說這些。”
枝兒嘻嘻笑著,“奶奶……”
齊粟娘看著手上的貼子,“這位如夫人總歸不會是光來請安。”不自禁嘆了口氣,“我原想著,翁白不過是孩子氣,過了一陣也就好了,如今看來竟是認真上了心。宋大當家倒確是看重翁白。
”
枝兒跟在齊粟娘身邊慢慢走出花園子,小心看著齊粟孃的臉色,“聽說這位最得寵的如夫人,名字叫道升,還是大爺府裡出去的舊人,說起來和奶奶也算有些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