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山水如畫,特別是在桐城的陶衝驛,那裡歷來是南北交通的古道驛站,擁有放馬場。而西邊的峴山,山勢旖旎,風光秀美。
朱文正看到這裡的百姓生活得恬靜安然,便很喜歡這裡,忍不住吟起詩來:“策馬追敵部,血戰掛車河。峴山見美景,古驛霞似火。村廓聞雞鳴,微風拂碧荷……”他還笑著對王勝說道:“以後老了,就到你們這兒,築他三間茅房,安度晚年。”
平定戰事,朱文正返回應天府向朱元璋覆命時,也曾提起過在桐城的感受,並且和馬秀英開玩笑,“您不妨在桐城的龍眠山建個行宮,那裡的古槐樹老態龍鍾,數人才能合抱,最適合納涼,以後我陪您在那兒避暑……”
如今一語成讖,他真的要在桐城度過晚年了。這一刻排山倒海的悔恨窒息得他喘不過氣,莫大的痛楚幾乎要撕裂他的身心。叔叔,既然您心中有我,為何從不表露出來?如果我知道您連我的一言一行都記得,我怎會對您不滿,怎會想要背叛您?
馬秀英不敢再勸朱元璋,其他的叛將莫不是身首兩端,朱文正能留下一條命已經算是朱元璋法外開恩。可是一想到這孩子年紀輕輕就失去自由,只能在一個小院子終老,她就忍不住落淚。
“嬸嬸別難過了,請您幫我照顧好我娘和鐵柱。”朱文正慘淡地笑著離去,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和馬秀英見面。
馬秀英用發抖的雙手捂住嘴,使勁點頭,淚水從她悲傷的臉上不停滑落。那個說要陪她在桐城避暑的孩子再也沒有機會陪伴在她身邊了。
春分拂過桐城的郊外,小草像是聽到衝鋒的集結號,爭先恐後鑽出來。野花不甘示弱,競相在枝頭綻放。陽光淺淺地撒在樹葉上,斑駁的陰影下,一隊手執長矛、面色冷峻計程車兵押著幾輛囚車緩緩前行。
坐在第一輛囚車裡的就是朱文正,與後面那些囚車裡的哀傷哭泣的妻妾不同,他顯得平靜而從容,他看著兩邊的景色目不轉睛,似乎對接下來就要被軟禁的生活毫不在意。
城門口站立了很多士兵,他們手執兵器,如臨大敵一般注視著這位特殊的囚犯,這可不是一般人,是朱元璋的親侄子,還曾經是一位大都督啊!
桐城知縣滿頭大汗,心中抱怨不知是誰把這個燙手山芋踢到他的管轄區。他這還沒交接犯人呢,就已經有無數大佬打招呼要他善待朱文正,暗示他雖然朱文正現在是階下囚了,可是人家頭上還有人罩呢。
這個罩朱文正的人自然是馬秀英,她第一次破格以自己的名義命令官員不得欺凌羞辱朱文正,膽敢犯者,嚴懲不貸!
得了授意的桐城知縣哪敢像對一般囚徒喝來喚去,客氣地拱手道:“朱公子只要不出府,有什麼要求本官都會盡量滿足。”
“我沒有什麼要求,帶我去府邸吧。”朱文正平靜地說道,目光遠眺,彷彿在尋找他當年來桐城的蹤影,那個時候的他意氣風發,如今再踏桐城,物是人非事事休。
知縣暗暗吃驚,朱文正很配合,很好說話嘛,一點都不像別人形容的桀驁不馴。他當即揮手讓人把囚車押進內城。
熱鬧的街道上,百姓忽然看到這麼多衙役和囚車,尤其是囚車裡還關著幾個漂亮的女人,不由停留觀望,議論紛紛。
妻妾們何曾被人像猴子一樣打量,全都滿面羞紅,掩面低泣。即使朱文正心如止水,也微微臉赫,低頭不語。
終於來到一條幽深的老街,眼前出現一處黛瓦灰牆的宅院,衙役開啟牢門,請朱文正下車,“朱公子,這裡就是您的府邸。”
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外面的景色了,朱文正佇立在囚車旁,久久不願踏上臺階,直到衙役喊他、催促他,他才慢慢走進府裡。
“砰!”大門被鎖死,永遠隔絕了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