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陽光明媚,照耀著巍峨的大興宮,也照耀著乾元殿前的白玉廣場。
“國公爺,您這邊請。”福順在前方引路。
英國公跟在福順身後,緩緩走上臺階,走進乾元殿。
他身形高大,卻略顯佝僂,花白的鬍鬚在胸前飄蕩,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深深的皺紋,卻掩蓋不了他眼中那份堅毅和威嚴。
一進殿,英國公便恭敬行禮,“老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裴景珩忙上前攙扶起英國公,“老國公快快請起,您乃我恩師,何須行此大禮?”
英國公不肯起來,依然跪在地上,老淚縱橫,“老臣教導無方,以至於王妃和林承業這個孽障,犯下滔天大罪,罪該萬死!老臣愧對陛下!”
說完,他從袖中取出塊黑鐵令牌,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雙手呈給裴景珩,“陛下,老臣自知林承業謀害皇嗣,罪大惡極。但老臣回京後,已查明府中其他人與此事無關,求陛下網開一面。”
“老臣願用此鐵卷丹書,以及英國公府的爵位,懇請陛下饒恕英國公府眾人性命!”
裴景珩默然,看著跪在地上請罪的老人,臉上神色莫辨。
這位戎馬一生的老將軍,此刻為了府上幾百條人命,甘願交出先皇所賜的鐵卷丹書,以及英國公的爵位。
鐵卷丹書,是太祖親賜英國公府的免死金牌,可以赦免除謀反之外的所有罪名。當年太祖皇帝給開國功臣共發了九塊鐵卷丹書,大盛朝開國百餘年,其餘八塊已經陸陸續續收回。
如今只剩下英國公府的這塊。
而英國公府的爵位,則是國公爺祖輩跟隨太祖打江山,用林氏一族百十條性命換來的,是衡陽林氏立身的根本。
此刻,國公爺卻將這兩樣都交了出來。
英國公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同意,不由急了,“陛下,老臣教導無方,是罪人,您若降罪於老臣,老臣絕無怨言。可府中其餘人的性命,還望陛下開恩,饒過他們吧!”
“老國公,您這是……”裴景珩接過令牌,聲音略微沙啞,“您這是何苦?”
他望著英國公,半晌,才嘆了口氣,“明安遇害一事,我並不曾打算將真相公之於眾。珠兒不能有這樣一個如此惡毒的母親,府裡的孩子也不能有這樣一個如此喪心病狂的嫡母。”
他頓了頓,“鐵卷丹書我收了。此次大同大捷,論功行賞,功過相抵,英國公府的爵位就留下。英國公府其他與此事無關之人,我也不會追究。但是您長孫,林承業,我已讓他給明安償命了。”
英國公聽到裴景珩的話,身子晃了晃,“承業……他……他罪有應得!”
他這個孽畜孫子,闖下滔天大禍,死也活該!
可他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從小看著長大的,如今說沒就沒了,他心裡如何能好受?
英國公深吸一口氣,將悲痛壓抑下去,強撐著說道:“陛下,老臣明白,承業罪孽深重,死有餘辜。陛下饒了英國公府其他人,已是陛下的仁慈和大度。老臣感激不盡!”
他再次跪下,向裴景珩磕頭,“英國公府的爵位,懇請陛下收回,老臣願意用大同戰功,求陛下饒了王妃一命。”
“王妃長得像老臣早逝妻子,故從小對她疼愛有加,卻沒想到將她養成如此偏激狠辣的性子。但是老臣懇請陛下,看在老臣份上,求陛下給王妃一條生路。”
“老臣……老臣願意替王妃受罰,還望陛下成全!”說完英國公重重地叩首,額頭上頓時一片血跡。
裴景珩沉默許久,說道:“國公爺不必如此,英國公府的爵位留下,你是大同一戰最大的功臣。王妃,我會留她一命的,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會給她留一份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