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王座背後閃出來的,它籠罩在濃密的白色蒸汽中,看不清完整形態,但那超過兩米的巨大身軀仍然帶著巨大的威懾力。
鐵傀儡!西方人的鐵傀儡!就是這種東西葬送了錫蘭無數的年輕人,它們在戰場上穿梭,鮮血在濃密的蒸汽中花一樣怒放,那場面美得令人驚歎,卻又哀痛得令人無法呼吸。
“泰倫特!”錫蘭王痛苦得高呼。
鐵傀儡揚手把泰倫特扔了出去,尖利的鐵爪中殘留著一團跳動的血肉,那是泰倫特的心臟。
刺出那一劍的並非大夏派來的刺客,而是泰倫特,錫蘭王最鍾愛卻也最失望的學生,泰倫特英俊、聰明又善良,是不亞於博格德爾的好劍手,偏偏遇事猶豫不決。所以錫蘭王才把那柄夏國的劍送給了泰倫特,鼓勵他用那柄劍斬斷自己的猶豫。可一向溫順得令人失望的泰倫特竟然違反了他的命令,尾隨他悄悄來到這裡,在絕對正確的時刻發動了絕對正確的刺殺。
只差一點泰倫特就能手刃敵軍的領袖,如果鐵傀儡沒有藏在王座背後的話。
鐵傀儡丟下泰倫特的心臟,微微下蹲,一米半長的弧形利刃握在手中,分明是要發動下一擊把錫蘭王的心臟也刺穿。
可男孩揮手製止了它。鐵傀儡幽深的眼孔中流過森冷的紫光,鋒利的長刀回到了背後的掛架上。它轉過身,站在了男孩的背後,它的四肢關節處噴湧出濃密的蒸汽,將自身的形態隱沒在霧氣中。
“泰倫特!泰倫特!你為什麼不服從我命令!你這個傻孩子!”錫蘭王丟下蛇形刃,抱緊泰倫特大哭。
這是他最失望的學生,卻又是他最鍾愛的學生,勇敢如博格德爾、沉穩如阿莫斯、聰敏如科爾查,都是錫蘭王的好學生,可泰倫特是那麼善良和憂傷啊,就像你孩子中最孤獨的那個。
“我已經斬斷了我的猶豫啦,”奄奄一息的泰倫特躺在錫蘭王的懷抱中,“我早就想誓死跟隨您…可我不敢說…你給我的劍…我用它斬斷了自己的猶豫…”
“您說您有個好女兒,還缺一個好兒子…我一直努力…不想讓您失望…雖然我不是您的兒子。”泰倫特的眼睛清澈明亮,“這次我讓您滿意了麼?”
“滿意,你們都是我的好學生,我們各奔前程,肩負這個國家的未來。”錫蘭王強忍著微笑。
“王…我覺得很冷…”泰倫特輕聲說。他當然會冷,因為他的血液就要流乾了,他的胸膛裡已經沒有了心臟。
“別怕,別怕,”錫蘭王緊緊地抱著這個孩子,輕聲唸誦著課堂上的話,“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泰倫特在他的懷抱裡完成了最後的呼吸,也許是誤以為自己回到了課堂中,聆聽著來自夏國的哲理,所以他蒼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男孩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像一尊無暇的雕塑那樣,在火光中熠熠生輝,卻沒有絲毫表情。他的血似乎是冰的,連烈火都無法加熱。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錫蘭王猛地抬起頭來,用嘶啞的聲音衝著男孩大吼,“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是率獸而食人也!”
男孩的眼中掠過了一絲孤單和一絲嘲諷,“您是想說我在率獸食人麼?我哪裡有資格率獸食人呢?殘暴的野獸是這個世界本身啊,我們每個人都在等著被吞噬的那一天。”
他站起身來,穿越燃燒的殿堂向外走去,用歌吟般的聲音說,“每顆戴上王冠的頭顱,都該有被砍下的覺悟。”
鐵傀儡帶著蒸汽逼近錫蘭王,鋒利的鐵手上留下泰倫特的血液,漆黑的眼孔中流溢著深紫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