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畫作本身,二者論其淵源,再聯絡當今收藏界的情況說價值,這才是正理。
不過這一幅畫,卻是不需要的。
周楚聽著譚亭山的說法,點了點頭,也不接話。
他知道譚亭山下面要說什麼,雖然那一本畫家軼事裡收錄了這一副圖,可並不代表這是王維的作品,只不過是後人臨摹《輞川圖》的一種。
譚亭山果然道:“只可惜,這一幅畫,就跟咱們看古時候的贗品一樣,是件不好說的東西。此畫,乃是後人所作,看這紙本的顏色和用的水墨筆法,該在清代,算一件古董。可這一幅畫的署名,乃是王維。縱使是一副佳作,寫了別人的名,就成了贗品,在收藏市場上頗為尷尬。”
“這話怎麼說?我本以為乃是真跡……”
楚遠航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來。
省長家裡出來的許公子大笑了一聲,道:“楚老闆怕是不知道了吧?”
眾人的目光一下都落到他臉上,年輕,又有風度,看上去也有學識。
他看了一旁不動聲色的江晴雪一眼,又解釋道:“當初王維這一幅畫,是畫在清源寺壁上的,是他對藍田輞川山水風光的描摹寫生。現今傳世的《輞川圖》都是摹本,一則沒有真跡的說法,二則,這四時圖本屬杜撰,自然都是假的了。”
“許少所言正是。”譚亭山贊同地點了點頭,覺得許公子很厲害。
屋裡人也都稱讚了起來。
周楚哪裡還看不明白?
這不是把所有人都扮成傻子,來討這邊幾位的開心嗎?
他索性閉了嘴,一路看著譚亭山點評過去。
譚亭山可比當初周長發找的那一堆鑑賞專家靠譜多了,一路說過去都是引經據典,如數家珍。
周楚聽著,覺得挺受益,一面聽,一面點頭。
可在看到第五幅畫的時候,周楚怔了一下。
譚亭山道:“這一幅,才是今日諸多畫作之中的精品。《踏雪圖》乃是馬遠的作品,可是南宋時候有名的畫家了,不過傳世的名做不多。聽說楚老闆是花了大力氣才搞到這一幅畫的?”
楚遠航含蓄地笑了笑,並沒有多說。
長得枯柴一樣的江院長,忽然之間停住腳步,第一次湊上前去,仔細地看了看:“這……馬遠與夏圭、李唐、劉松年可是合稱南宋四大家,他的畫作……”
一旁的譚亭山早知道江院長會有這種表情,他哈哈大笑一聲:“江院長,您也是嚇住了吧?我當時見著楚老闆給我看這一幅畫,可真是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嘍!您看,田埂小橋,四個酒後歸家的農夫。打頭持杖老翁,這表情,多仔細,多生動?”
“高峰削聳,宮觀隱現,朝霞一抹,整個氣氛的確是很符合馬遠的畫風,歡快,清曠……”
江院長摸著自己那一撇鬍子,陷入了沉思。
譚亭山卻已經有些興奮起來了,“此畫乃是馬遠代表作,破了前人不少的窠臼。他構圖,只選用最佳處,近景則是特寫一角,自然而且緊湊,所以都叫他‘馬一角’。”
“瞧瞧這點景人物,減筆描,線條剛直而挺健,方筆轉折簡勁明朗。一筆一筆,不但不覺得這樹病弱,還有一種筆力古雄蒼勁之感,大斧劈皴。必定是真跡啊!”
周楚聽到最後這一句“必定是真跡啊”,終於沒忍住,笑得咳嗽。
馬遠的《踏歌圖》早年曾被唐伯虎收藏過,他是個窮鬼,從人家那裡借來看,結果半夜看得太認真,一個瞌睡醒來,那《踏歌圖》早被他睡夢之中打翻的燈油給汙了。
這還了得?
唐伯虎大驚失色,瞌睡頓時沒了。他自言當時是一軲轆地就站起來了,刷刷兩筆臨摹了一幅,又送去裝裱,這才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