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嗎要生她呀……”
我從她身下奪出妞妞,抱著這小屍體衝向陽臺,縱身跳入窗外的暗夜中。
一片寂靜,沒有安魂曲。
九
我把那些度冷丁鎖進櫃子裡,自己把著鑰匙。只在妞妞劇痛發作時,我才開鎖拿出一支,讓雨兒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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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聽你的。”雨兒淚光閃閃。
一次注射時,她不小心把妞妞的屁股扎出了血,傷心地哭了。她竟然覺得這個小過失比妞妞正在死去的事實更為嚴重。
第十三章艱難的訣別(6)
又一次醒來時,我發現妞妞說話已經極為艱難,她的頭腦仍然清醒,但已經力不從心。
“要WA……要WAWA。”她低聲說。我知道她想說要爸爸媽媽,但這兩個音都發不出來了。
我抱她到琴房,她說:“彈——”就是發不出“琴”這個音。我彈一個曲子,問她是什麼,她動一動嘴唇,算是回答。我趕緊說:“妞妞真聰明,是《找朋友》。”抱她到各個房間,問她是哪裡,她也都動一動嘴唇,說不出話來。
一次次發作,一次次注射,藥力遞減,對機體的破壞卻在積累。與此同時,腫瘤仍在發展,終於堵塞住食道,無法再進任何飲食。妞妞逐漸進入了衰竭狀態。
每回她深睡過去之後,我總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數著她的脈搏和呼吸。“妞妞,去吧,去吧……”我對她輕輕耳語,希望她聽見我的叮嚀,安心離去。可是,看到她終於慢慢醒來,我又如釋重負,大舒一口氣。
現在,人人都在等待那個註定的結局,心中交織著冷靜、焦慮、期待和恐懼。惟獨妞妞沒有等待,她只是昏睡和疼痛,忍受著疾病和藥物的雙重消耗。然而,那個結局卻正是她的、惟獨屬於她而不屬於任何別人的結局。
結局終於到來了。
妞妞已經兩天沒有醒來。她睡在小床上,身子縮得很小,面色蒼白,呼吸微弱。我和雨兒晝夜守在小床邊,不時摸摸她的小手。小手仍是溫熱的。她睡得很沉,似乎不再被疼痛攪擾,她那衰竭的身體已經無力感受疼痛了。
屋裡靜極了,只有街上不時傳來的汽車聲打破這寂靜。窗戶遮著簾子,光線幽暗。人人踮著腳走路,彷彿怕驚醒正在沉入永恆睡眠的小生命。其實她是不會被驚醒的了。毋寧說,人人都意識到了死神已經來臨,此刻它是這間屋子的唯一主人,而一切活著的人反而成了理應消聲匿跡的影子。
時近黃昏,妞妞忽然動了動嘴唇,我和雨兒同時聽見她用極輕微的聲音說:“開開……”
沒錯,她想說“開開音樂”。我去開啟音響,把音量調到最低限度,屋裡迴響起搖籃曲的旋律。
妞妞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挨近她的雨兒的手腕,輕輕嘆了一口氣。接著,她的手鬆弛了,全身猛烈抽搐了一下,停止了呼吸。
汽車毫無必要地向醫院飛馳。妞妞在我的懷裡,她的小腦袋無力地垂到了一側。
妞妞死於一九九一年十一月七日下午五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