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哭過之後,精神比較鬆弛。
周博士善待我,取得我的信任。
她拍著我的肩,直至我不好意思,輕輕推開她。
我帶著腫眼泡離開。
周博士說她明白,我不認為如此,她所理解的,不及事實十分之一,只有當事人才會知道其中苦澀,旁人哪有切膚之痛。
踏出辦公大廈,一心以為可以看到那輛黑色的車子,但是沒有,它沒在。
他玩什麼把戲?我的心牽動,從沒見過一個男人有那麼多的主意,件件新鮮,任何平凡的事到他手中,化腐朽為神奇,立即多姿多彩,寶光燦爛。
他一字都不必講,已經征服人心。
還有什麼花樣?我已經團團轉。
帶著輕鬆腳步回家,問女傭:「花送來沒有?」
她說:「太太,今日沒人送花來。」
沒有?我正脫手套,聞言一怔。
也許他想送別的,換換口味,怕我收花收得悶。
「有沒有電話?」
「也沒有。」
「先生呢?」
「回公司去了。」
我說:「拉開窗簾,把所有窗戶開啟。」
女傭睜大眼睛,只得照做。她找來同伴,一齊拉簾子,絨簾厚且長,要費一點氣力,簾後還有永遠不開的格子木扇窗,框角都鏽住了,推不開,要用小錘子敲松,用力推出去。
我坐在椅子上,觀看這項偉大的工程。
才開第一扇窗,陽光已經找到空隙射進來。
震動過絨簾子,抖下灰塵,遇到太陽,一條光柱中無數小斑點爭相飛舞。
別說我不習慣陽光,連我家的幫傭也不置信太陽居然射進陳家客廳。
一見陽光,才發覺屋子殘舊不堪,地毯上全是跡子,根本不再是從前的紫藍色,近傢俱的地方也骯髒得很,毛頭全部被踩踏壓平,不知恁地,沒有陽光,便不發覺這些。
牆壁也不行了,沙發背上一條油膩,一定是國維的頭油。
每次裝修,純為陰陽五行,與方位無關的東西,從來不去動它,用大塊白布遮住算數,佯裝看不見,眼不見為淨。
不知要逃避到幾時。
我抬起頭,看見吊燈上積了厚厚的灰,傭人從來沒想到要去抹一抹,因為主人家不在乎,她們何必操心。晚上亮燈,只以為幽黯別有情調。
另一角更不像話,牆搬過了,牆紙打補釘,用幾幅翻版畫遮住。
我駭笑,這就是我的家?住了十年,都沒發覺它原來是這個樣子。
陽光真能把一切照得千瘡百孔。
我坐著的軟椅,墊子亦已發黴,忽然覺得它觸手潮濕,立刻扔到一角去。
不能再忍受了。
緣分已盡。第六章我的面孔,不知我的臉在陽光逼視下是什麼光景!匆匆回到睡房,大力扯開窗前一切阻隔,對牢大鏡子細看。
面板已經鬆弛了。
緩緩撫摸之下,覺得它還算得光滑細潔,但已沒有太多彈力,本來不應如此,還沒有老,還不甘心,但長年夜間出動,酒灌得太多,心思訪惶,都有影響,還可以有救,一定有救。
一轉頭,看到身後那瓶白色的花。
它已殘謝,花瓣枯乾,沾上棕色黴點。越是美麗,越不經擺。
不過不要緊,毋需感觸,他會派人送來新花,使之永生。
走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帶走什麼,不欠國維什麼。
等他回來,即時要把握機會,同他說清楚。
國維進屋,看到夕陽普照,發呆。
「海湄,海湄。」他大叫。
對他來說,我不過是一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