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海外服役的帽子,好不威風。手揮柺杖,走路“帶跛”,自稱是訓練時飛機失事而受的傷。
他愛講飛行和受傷的經歷,但是每次都不一樣。有時是訓練失事,有時是士官生喝得半醉、擅自單飛上天慶祝停戰。受傷部位倒總是兩腿或一邊的臀部,有時還加上顱骨骨折,因之而得了銀質獎狀和頭痛病的後遺症。有人聽他說事故發生在法國的一次空戰中。顯然,受傷的飛行員或者掛彩的英雄予以青年士官生過癮的機會,領略那夢寐以求的讚美和光榮。可是,許多年後,業已成名的作家還繼續遊戲人間,讓人把一些捏造的事蹟塞進傳記,不免使他自己困窘,但他死不否認。
這種熱忱說明福克納之捏造不全是為了過癮:他的兄弟後來寫道:“凡是作家,多半時間生活在想象中……很容易變成另一個人,不再是他自己。
比爾(威廉)是我見過的人中最拿手的一個。”福克納有“風趣地戲劇化自己的才能”,因此,捏造不過是在想象中變成另一個人的方式;如同他日後寫故事一樣,內容和人物有根有據。但他不是單純複述這些故事,而是借用和改造。
戰後幾個月,希望中漸漸滲入幻滅。對失之交臂的壯舉益發惋惜。唯一的出路是:藉助見聞間接感受。他知道有許多人是抱著莫大的希望去參軍的,追求榮譽,所得卻是懊喪和失望。人家在戰壕、炮艇或機艙裡認識了“戰爭是荒唐,是賭博,是一意孤行”,他在自己的貧乏的戰爭知識中看到的卻只是沒能得到的榮華。但對他來說,戰爭也是一個完全不能接受的世界。換言之,他的這身裝束和裝出來的跛行中有假也有真。他塑造的人物和故事,有不少是借用來的。但是一經借用,便成為他自己的。他把別人的經歷——聽到的、讀到的、想象出來的故事——改頭換面,寫成了《紫丁香》《王牌飛行員》《11 月11 日》等詩篇和《勝利》《全體陣亡飛行員》和《榮譽》等故事。塑造一個人物不過是一場想象的演習。
回家後不久,受傷的飛行員這個角色開始參入其他身份。“人雖到了密西西比州牛津鎮,心中卻無回家的感覺”,他抱著試一試的心理轉入非軍人生活,但也和戰爭一樣長不了。穿著軍裝上過街、赴過宴、照過相後,日子一久,他收起這套軍裝。“戰爭的人為紛亂”過去後,他面臨如何生活下去的問題。失去了埃斯特爾、參戰又未能如願,在康涅狄格州和加拿大生活了幾個月的他,變得沉默警惕、帶點玄乎的“外國腔”。然而,如何活下去?
他的答案是:繼續依靠父母。
1917 年,默雷·福克納透過父親的安排,被任命為密西西比大學的助理秘書。
職位雖然不高,但比先前一項工作穩定;工資雖然不高,但可免費住在校園內,而且任務簡單。他工作勤懇,後來升為秘書兼事務長。他已放棄雄心壯志,安居樂業;人際關係,包括同莫德小姐的夫妻關係,不再那麼緊張。不過,他對威廉這個兒子仍然十分冷淡。威廉從紐黑文和加拿大寫來的家信中,有一段登過報;但和後來從巴黎寫的信一樣,都是寄給媽媽的。
同一個無法接受他的父親和一個無法拒絕他的母親一起生活,威廉只好湊合著對付:偶而打工、雜七雜八地讀些書,有時努力按他們、特別是母親的期望去做;母親認定他有得大獨厚之才。但是,他多半我行我素,不聽訓斥,不作解釋,躲在房裡看書寫字,房裡藏著威士忌。他仍去奧爾德姆家聊天,去斯通家聊天,打獵、玩高爾夫球。菲爾住在查爾斯頓,但仍舊常和威廉見面,兩人同去孟菲斯、新奧爾良或克拉克斯德爾,同幾個身份不明的人,包括道特·威爾科克斯和裡諾·德沃往來。有時,福克納會覺得非離開牛津不可;只要有藉口,哪裡都去。有時給正在競選法官的約翰叔叔開汽車,去一些小城鎮,聽一些寄宿公寓、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