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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腥風血雨 手足相殘仇快極(五)
在天下大劫之際,我們“八。一八兵團”也連連遭劫。首先是分裂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我的觀點是“軍隊不能亂,我兵團堅決擁護解放軍”,但是很多戰友不贊成。我想多留住一些人,召開了一次兩天二夜的大辯論會。可是,我失敗了。我的雄辯太無力,太虛弱了,太羞澀了。一是我不能直氣壯說軍隊裡一定沒有“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一定沒有“帶槍的劉鄧”。因為我無法解釋一些軍隊壓制“造反派”和支援“保皇派”的事實,而中央的檔案、首長和領袖的講話對之都肯定又肯定;二是我們只能說軍隊不能亂,否則天下是真的要滅亡這些泛泛的道理;三是我沒法回答軍隊被“帶槍的劉鄧”掌了權,社會亂不亂、國家亡不亡、“文化”的“大革命”夭不夭折……我被昔日並肩攜手戰鬥在一起的戰友們罵得狗血噴頭,批得體無完膚:什麼“躺在成績上睡大覺”,什麼“被頭上的光環壓斷了脊椎骨”,什麼“小資產階級動搖性”,什麼“假馬列,真修正”,什麼“假造反,真保皇”……最後,適得其反,許多原來想與我一起留下的人也跟著那些“徹底的革命派”繼續造反去了。我的“隊伍”由一千多人銳減至不足一百人,我又成了少數派。
眼看著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隊伍散了,我當然很沮喪。而最令我苦惱的卻是我自己內心的彷徨不定——我也吃不準自己究竟是不是掌握住了“鬥爭的大方向”,因為我現在的“大方向”基本是憑個人的信念決定的,而不是當時我耳聞目睹的現實狀況。而那個“鬥爭的大方向”是時刻也不能偏離的。一旦搞錯了,我就背離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既是對革命犯罪;一旦搞錯了,我就前功盡棄,和“保皇派”劃一個等號,就威信掃地,就形象……。嘿!你怎麼想到自己的形象了?我驚訝自己這個不經意的但卻是很驚人的變化。
那些日子裡,我吃不下,睡不著,滿嘴的大燎泡,口都張不開了,大便秘結,上一次廁所得掉半籮筐淚珠。每當夜深人靜,我又向著北方,輕輕唱起《抬頭望見北斗星》“……黑夜裡想你有方向,迷路時想你照路程”,方向有哪兒?路在何方?我想到大革命時期那些和組織失去了聯絡的革命工作者,他們也有過彷徨嗎?不!他們絕不會像我這樣前怕狼後怕虎、患得患失,這就是小資階級的搖擺性!還有,你怎麼會想到自己的形象?這是個人英雄主義!你不過一個小小的青年大學生,是“運動”給了你機會,讓你得以表現你對領袖、對黨的忠誠而已,並不是你自己有多能幹,你千萬別搞錯了。那時正值毛主席的最新指示“要鬥私批修”發表不久,我們每個人都要按照偉大領袖的教導經常在靈魂深處鬧革命,自覺地“狠鬥私自一閃念”。不過,說實話,自從我腦海中出現“形象”一詞,我就開始注重起自己的“形象”了。批判歸批判、注意歸注意、完全是兩碼子事兒。其實,每個人都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只是有意無意、自覺不自覺的問題。要維護你大無畏的“英雄”形象嗎?你就直起腰身、挺起胸膛、昂起頭顱帶著大家向前衝。人少怕什麼?“運動”初期你不比現在還孤立嗎?有時候真理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的,這可是毛主席講的,而且歷史和“文化”“大革命”的實踐已多次證明了這個問題。再說,毛主席不是沒有明著說要“揪軍內一小撮”嗎?誰的話也超不過最高指示,不信誰也不能不信毛主席。於是我組織剩下的戰士學習、討論,統一思想,堅定信心重振軍威,重新建全兵團組織,投入新的戰鬥。
軍隊尚且經常受到衝擊,我們“保軍派”的日子自然更難過。開始,“造反派”以異樣的目光看待我們,以大標語罵我們,我們自己也有點兒底氣不足的感覺。後來他們對我們就乾脆大打出手了。他們要打你,隨便找個藉口、尋個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