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急功近利,浮躁盲目。
金萊看多了,心便灰了,冷了,也靜了。其實金萊一直都是個冷靜的孩子,冷靜得有點不可思議。四五歲的時候,她不哭不鬧,冷眼看父母打架,砸傢俱,摔門子,罵對方的祖宗八代,親朋好友,五花八門的髒詞在空氣裡噼裡啪啦像放鞭炮。兩口子打累了,罵夠了,似乎又和好了。一個去打麻將,一個去跳舞,都是愛玩的人,不想明天的人,儘管兩人所在的工廠垮了,兩個人也沒想打點小工,擺點小攤,乾脆月月吃低保,吃了上頓不想下頓。小金萊對他們來說,像一個多餘的,礙事的,沒有任何價值的拖油瓶子。她最後被父母“扔”進了少兒體校,體校是業餘的,那是一個發了財的前奧運冠軍扶持的專案。凡是選中的孩子,所繳費用極少,比學鋼琴,學繪畫,學芭蕾要便宜不知多少倍。金萊算是有天賦的孩子,練了兩年,參加的比賽都拿了冠軍,很自然進了專業體校。一路路走來, 過關闖將,入住了國家隊,然後穿著有“中國”字樣的運動服,眼睜睜看一捆捆的孩子被淘汰了,哭著離開了。雖然自己也遭遇過“退貨”(退回省隊),但最後又頑強不屈地留了下來,“賴”了下來,當然這個“賴”,也是要有實力作底子的。
金萊遭過波折,沒有茵茵那麼大的野心,茵茵一直想著奧運會的金牌。金萊覺得要是能拿個世界盃的金牌就美夢成真了,而金萊最好的成績不過是世界盃分站的兩塊銀牌,一塊平衡木,一塊高低槓。茵茵已經拿了一塊世界盃的金牌,其“玉照”已經榮登國家隊的“冠軍牆”,但是茵茵不滿足,她對金萊說:“世界盃是垃圾,好多高手都瞧不起世界盃。”
在他們那個圈子裡,奧運會的金牌最高,至高無上,無以倫比,下面一個臺階是世錦賽,他們還有個比喻很奇特:一百塊世錦賽的金牌也敵不了一塊奧運會的金牌。世界盃的金牌是最低的一個檔次,雖然也算世界冠軍,雖然也可以上冠軍牆,但是份量不足,金色不純,說起話來底氣也不夠強大。金萊剛來國家隊時,常和茵茵聊天,她說真的想不通,不都是世界冠軍嗎?不都是為國爭光嗎?怎麼這金牌還要分出個上中下。茵茵冷笑道:“正是因為有這麼大的差別,奧運會大家誰不爭啊。”不要命地去擠去爭,去鬥得個你死我活,運動員之間也好,教練之間也好,甚至國與國之間常常也攪得個天翻地覆。
金萊雖然也想當冠軍,但慾望比茵茵淺多了,或許自己的整體實力不如茵茵,心頭也沒有那麼多頑固的,紛繁的想法。她在少體校最大的願望就是當全國冠軍,進國家隊,穿上有中國二字的隊服。當這兩個願望實現後,她才開始有了世界冠軍的夢想。她與何童和茵茵不一樣,她們從小就有宏大理想,從小就立志要拿奧運的金牌。奧運的金牌,那是她們最大的夢想,這個夢想撐著她們走到今天。
因為夢想太沉,太龐大,破滅的時候總讓人心碎巨痛,像火焚刀割一樣的痛。當隊伍在希臘的集訓結束後,主力隊員便隨大部隊開赴Y城,投入那轟轟烈烈的奧運會。金萊和茵茵這幫替補,自然留在希臘等待命令,等待一張調令或許能改變命運。這算什麼呢?在絕望中等待希望,在千年的深海里尋找明珠,可能嗎?可能嗎?那邊大隊伍一拔營,這邊茵茵便嚎啕大哭,哭得天驚地動,日月無光。茵茵這一哭,把另一個替補小豆豆也弄哭了,最後幾個男隊員也哭了,那場景,好象是孩子無用,父母轉身而去,把他們無情拋棄,何等的淒涼悲切! 是啊,父母領著出色的兒女去參加盛宴,纖弱的,平庸的,不出眾的孩子就呆在家裡,別出去丟人現眼。話說透了,寫在紙上有些刺眼睛,可身在其中的人就是這種感覺。
薛教練是留下來的教練助理,負責替補運動員的訓練。她看見沮喪灰心的一幫人,而金萊是唯一沒有被氣氛感染的隊員。其實金萊的眼睛還是有些發潮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