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無論如何,我的朋友,我祝你快樂。」
她室友說。
那個女孩說完,放下提著的沉重行李,在無盡的春風中,與沈晝葉短暫地擁抱。
時隔半年,沈晝葉想起那個擁抱都會覺得有種難言的酸楚,像是少年漫畫裡最後的託付。
而她室友說的那開場白,沈晝葉當時否認了,可是她後來每次回想起那段對話,都會發現她那時的室友說得沒有錯。
——她身上的確壓著太多的重擔。
距離崩潰,真的只有那麼一點的距離。
只不過沈晝葉每次都忍了下來,將一切痛苦悶在了心中。
……
午後的陽光如蝴蝶盈滿房間,將滿牆寫滿公式的黑板映得發光。黑板上擦掉了大半,光映著細微的粉筆灰。
陳嘯之手裡捏著支粉筆,閒散地坐在,抬頭看了正走進辦公室的沈晝葉一眼,接著直接地冷冷地開口興師問罪:
「——沈晝葉,我看你昨天夠沉默的。」
沈晝葉沉默了一下,小聲說:「……我不知道該問什麼。」
陳嘯之是指沈晝葉在伯克利沉默的那一個下午——沈晝葉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舊帳重提,但是卻明顯地感受到了陳嘯之壓抑著的憤怒。
「怎麼?」陳教授冷漠地看著她:「我問你對這個課題有什麼想法,你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問你最近看了什麼文獻,你就給我拿出一堆八百年前的、我本科的時候讀過的綜述——綜述?你知道綜述是什麼吧,有意思麼?」
……算總帳來了。
沈晝葉窘迫地道:「……我就是看……」
……我只是看了那些。
「——我實話說,」
沈晝葉說的話被打斷,陳嘯之的話音裡帶著萬年的冰碴子:
「這是個我非常重視的課題——非常重要。我把你招進來,是因為我相信你能做好。」
沈晝葉不再解釋。
她無聲地點了點頭,承認自己的無能。
陳嘯之冰冷地道:「我帶你去一起去找專家聊課題,聊可行性,我本來不該帶你,懂麼?」
沈晝葉囁嚅著,嗯了一聲。
「結果你沉默了一路,」陳嘯之慢條斯理地將粉筆夾進指縫,雙手合十道:「——怎麼?一點兒想法都沒有?」
沈晝葉微弱地搖了搖頭。
——她確實沒有想法。
陳嘯之所涉足的課題太過前沿。他做的一直是這樣的,從不拾人牙慧,這是他年紀這樣輕就已站上這個高度的原因,也是他羞辱沈晝葉的博士課題『缺乏最起碼的創新性』的底氣。
如果是別人做過的課題,細化分支的程度的話,沈晝葉其實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陳嘯之的假設與推論都太過新穎銳利了——他所選的領域完全是一片空白。而沈晝葉的腦子裡除了抗拒,就是一團她用不動的漿糊。
陳教授嘲道:「你以為我喜歡帶學生麼?我從來都不需要學生。」
我早就知道了,你說過的。沈晝葉心想。
下一秒,陳教授說話時聲帶幾不可查地發著顫:「——我招你進來,是因為我相信,你的話一定能做好。」
她聽見微微顫抖的嗓音,像是長冬貝加爾湖碎裂的堅冰。
可是當她抬起頭來時,陳嘯之卻沒有半點發顫的模樣,甚至一臉真摯的諷刺,直直地看著她,眼睛狹長地眯起。
「這就是你的博士生活,」陳嘯之慢吞吞地道:「——這就是你給我展現的能力。」
沈晝葉只覺得心裡難受得快要碎裂了。
不是的,沈晝葉在心裡孱弱地道。
我哭過也戰鬥過,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