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二十年放在祭司漫長的一生中去衡量,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在姜族裡待的時日越久,他就越覺得天地之道神秘莫測。他自幼聰穎好學,姜族的很多術法已被他修習得爐火純青,醫術與卜筮之法用來也是得心應手。在之後的漫漫十年,他便一直力求窺探天道,但始終是少了些什麼。心中對於神明的敬畏越來越淡,他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像兒時的好友姜逸一般,喪失全部信仰,淪入魔道。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神魔一念之間,姜闕,你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少年的聲音愈發清晰,姜逸的背上全是被荊棘鞭撻的傷痕,他在被永遠逐出姜族的那一刻轉身看向他,“你以為你就從來沒有奢望過至高的權利嗎?你的天道,究竟是什麼?”
他緩緩微笑,向姜闕伸出右手,作出一個邀請的姿勢:“我的夢想在西域明教,如果有一天你對你的信仰產生了疑慮,我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信仰……
他並不奢望權利,但是他確實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睥睨天下笑傲風雲他已經全部做到,他還有至少百年的時間要去度過。
神魔之間只差一念,這才是他最害怕的。
尤其是在他每一次唱頌無歌的時候——相傳此歌為神農行走大荒,偶遇兩國廝殺,戰火燎原屍橫遍野,一時心生哀嘆,用以祈人以入輪迴時所作,與此相應的還有隨之悟到的無歌之術,旨在化天地之力於無形,救眾生於水火。
姜族一直以出世者自居,這祭詞他唱頌了無數次,出世之意於他而言,竟變得陌生晦澀。
所以他不惜遠走姜族,北起山麓草甸,南至苗疆溼地,東抵東海諸島,如今西入西域大漠,只為一探天道。
“風疏雨歇,芃芃莢葉。有鈴鳴徹,鸞聲噦噦……”水面光潔如鏡,映出他清俊的容顏,眼神凌厲深邃,如同蒼山深處罕無人跡的荒蕪沼澤。他從背後取出一直背在背上的五絃琴,琴身用梧桐木雕刻而成,其上綴有繁雜的花紋,似一朵妖冶盛放的蓂莢,栩栩如生。
姜闕彈琴而歌,其聲輕緩溫潤,如山澗的溪水潺湲流淌:“……有樂嗚然,其聲哀嗺。宮商徵羽,音若離合……”指尖動作若行雲流水,一時間天地俱靜,只有他的聲音在其間迴盪,“……四方攸同,吾之嘆喟。闕翦五絃,作此無歌。”他最終皺眉停手,一曲彈罷,心中若有所思,感覺離那天道近了,卻又似乎更遠了。
“還是……差了些什麼啊。”
他收了琴復又背好,盤腿坐在湖畔,手裡捏了印決,閉目深思。
姜闕是被巨大的轟鳴聲驚醒的。
一入眼便是如墨的夜色,天邊不知何時已明月高懸,漫天的星子宛若散落的棋子布在空中。他從沒見過這樣美麗的星空,一切彷彿水洗過一般澄澈明淨,在廣袤的蒼穹之下,讓人忍不住想要俯首跪拜。這是即便在蒼山那樣遠離塵世的地方,都難以感受到的浩瀚與渺小。
這樣的敬畏之感僅有一瞬。
又是一聲“轟”的巨響,湖心猛然炸開一蓬水花。倒映在湖面上的月影被攪得粉碎,寂靜的綠洲之中有風呼嘯,帶著淡淡水汽撲在面上,冰涼沁人。
他只覺眼睛突然一刺,明亮的光芒直射而下,天地竟一瞬亮了起來!
這竟然是……寂地月華!
姜闕從未到過西域,但也從上一任的祭司口中聽過許多有關西域的故事。尤其是西域明教,是他講述最多的地方之一。
百年前中原武林翹楚方忱不知何故叛出中原遠走西域,憑一己之力於崑崙山上建立明教,座下有五明子並寒月曜日兩大護法,另設修羅場及神女宮,傳承至今。
寂地月華是明教首任聖女烏雅清所創,為明教聖女必習的最高法術。此術以日月為基,將日月之光隨心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