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攀話:“官爺是打京裡頭來?”
“是啊。”林沫隨口問,“老人家住在漠河,除了這陣子,其餘時候可還太平?”
“今年這樣的少見啊,原來再怎麼打,少有能進城呢,頭幾天白將軍還沒回來,時不時地就有北狄人闖進城裡頭來,大年初三那天,進來了有小一百個,殺了好多人哩。”老大爺心有慼慼,“那時候城裡頭也沒多少糧食了,不能餓著兵爺啊,大家夥兒都想法子弄吃的——幸好官爺你們來了。”
林沫心裡一動:“鶴城、德城沒有調吃的來?”
“那點哪裡能夠,都不夠畜生吃,不還有人嗎。”老大爺高高興興地,“官爺,我看您也年輕,成家了沒?”
林沫莞爾,道:“成家了。”他想起家裡的弟弟妹妹、妻子兒女,心情也頗是自在,“我看老大爺也不急?”
“白將軍說,把人關在咱們城門外頭,就不用急了,當年還有人打進關去,就到皇上腳下呢。現在也沒啥好急的了,又不愁吃,又不愁藥,城門加固了,他們一時半會兒進不來,再撐一會兒,援軍就來了。”老大爺笑呵呵地,倒是又問了一句,“只是官爺都來了,怎麼援軍還不到?”
林沫一愣,信口開河:“我……我抄近道的,怕鄉親們沒飯吃。”
“官爺真是好人啊。”
路上人來人往,並不算有序。林沫看著大爺推車上的火油同石塊,離駐紮的兵營越來越近,行色匆匆的人也越來越多,在外頭跟人通報過,推著車子進去,有個大油布帳篷,本來是主帥營帳,但被空了出來安置些重傷病人,林沫抽身進去,一個個地挨個看過去,也有人要給他行禮,他直接搖頭扶人接著躺下,順便幫人看看骨頭正不正之類,有個伍長正給人換繃帶,見到他來,先說:“見過林大人——白將軍在城樓上。”
“我知道,我不去給他添亂。”林沫悶聲道。
漠河的城門和他腦袋裡的、和他二十年來見過的那麼多城門都有所不同。它很高,被各種石塊、木料加固得格外厚重,但是又千瘡百孔,叫人覺得顫顫巍巍的。城門上有十幾架投石車——其實原來只有五架,另外幾個是匠人臨時趕工做出來的,很是粗糙,所以也不能放太重的石塊,更不能投擲火藥。
城門下面就是叫陣的北狄人,他們剛失了一員大將,正是怒火旺盛的時候,幾乎是不管不顧地要衝上來報仇雪恨一樣。雲梯一個接著一個地駕、繩索鉤也一個接著一個地往上拋,隔著老遠的弓箭手,一到城門上人多就鋪開了漫天箭雨。
“他們哪來這麼多的物資?”林沫問。
小兵回道:“這小的哪能知道。”
不應該。
白時越沒空來理會外甥的心血來潮。他站在城門上,沒敢同平時一樣穿他那身顯眼的銀盔紅纓亮甲給人當箭靶子,只是一步也沒離開,席賀扶著盾牌衝上來:“換藥。”
白時越低頭看了一眼:“傷口沒裂,不要緊。”
“呸,你開什麼玩笑。”席賀也不忌諱,當著人的面就要卸臨時主將的衣裳,“虧你還有個姓林的姐夫呢,這是一個傷員說得出口的話?大將軍不在,你要是感染了,我可沒法子。”
周圍人目不斜視。白時越也就由著人給他光天化日之下扒了上半身,露出被鞭打得血跡斑斑的繃帶來,匆匆卸下,用溼布抹了一把——饒是他也尖叫了一聲:“這是鹽水?”
“兌了水的燒刀子。你外甥帶過來的。”席賀馬馬虎虎地給傷口都擦過一遍,又塗上藥膏,給上了新的繃帶。換下來的也不忘收拾好,洗一洗還能用,“現在營裡的補給還夠,你也先別太擔心。”
“我擔心什麼?”白時越冷笑一聲,“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席賀心照不宣:“好。我通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