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盆的水倒映出她的臉,彎腰時,羅慧盯著自己的模樣出了會兒神。
五官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靚麗,至少她的鼻樑高而順直,臉型是不折不扣的小瓜子,哪怕如今被歲月侵蝕,這些部位也不會因為衰老出現改變。但滿臉的黃褐斑和皺紋卻逐漸取代了她記憶中有關自己的美好,那大而水亮的眼睛已經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渾濁不堪,眼皮鬆弛地耷在睫毛上,嘴角的弧度自然下拉著,眉心和鼻翼的褶皺多而深。苦相。
她嘆了口氣,摸摸自己的顴骨,藉著不甚清晰的倒影,好像看到了一塊新的黑斑。這是老人斑吧?她最近身體越來越不行了,腿上的毛細血管也顯形的厲害,肌肉更是按上去好半天才能恢復原狀,浮腫、衰敗,她幾乎能嗅到自己身上似有若無的腐臭。
才五十多歲的人,怎麼會老成這樣呢?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無非是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生計、家人、工作和一切的一切,都讓羅慧無法生出大笑的*。太久不曾感受到開懷的味道,她看著自己這分明沒生氣卻看上去神情卻充滿惡意的臉一次又一次的無奈。
她匆匆將臉擦乾,順手摸了下洗漱臺,卻發現前段時間還放在這裡的雪花膏已經不見了。
真是小氣……
她默默腹誹,幾十年的老鄰居了,不就用點雪花膏,至於跟防賊似的嗎?
藉著昏暗的燈光順原路折返,回到家的時候,兩個男人已經起床了,正圍在桌邊吃她洗漱之前擺在桌上的早飯。
稀粥,白饅頭和一疊豆腐乳,章凌志穿著汗衫一腳跨在旁邊的椅子上,嘴撅成一圈順著碗沿吸溜。他身後靠著牆的桌上斜放了一個相框,相框內滿面皺紋的老太太一臉陰鬱地盯著鏡頭,相框前被隨意擺了一碗白飯,米飯最上層已經風乾結成一塊,角落處還有一些斑駁的黴菌,顯然至少一個多星期沒有更換過了。
老太太是五年前去世的,一大把年紀了,走的是喜喪,臨死之前的幾年不知道中了哪門子邪,成天到晚唸叨著大兒子大兒媳一家。羅慧猜測到大哥一家現在興許過得不錯,可中國太大了,親戚再有能耐有什麼用?找不到,攀不上,就沾不上光。
桌邊的章寶林穿著背心,一身黝黑的肌肉,眉頭皺的很緊,看到羅慧進屋他就發脾氣了:“你這搞的是什麼東西?吃幾天饅頭了?換一天雞蛋餅或者包子不行嗎?多給盤鹹菜不行嗎?”
羅慧盆一摔:“你給我錢啊?”
章寶林一提錢就火氣大,拍桌站了起來:“我沒給你嗎?我一個月給你一千塊還不夠?你就讓我吃這些爛東西?”
“房租都一千五了!”羅慧早上因為看到自己那樣清晰的衰老已經夠火了,兒子不會掙錢還嚷嚷著要改善生活實在讓她氣不過,她扯著嗓子,“要不是我和你爸還能幹活,靠你那一千塊錢我們兩住的地方都沒有!你看看隔壁劉阿姨家的小孩,早兩年就全家移民出國了,還有胡叔叔家的,人家現在都在濱河區買房子了,你就惦記著吃吃吃吃,能學人家好好賺錢嗎?”
章寶林最聽不得她說別人家的小孩有出息,對比之下他真的覺得自己就像個廢人,頓時沒憋住火氣怒不可遏地握住了拳頭越過桌子就朝著羅慧走去:“你再說一遍!?”
“我說的不是事實?現在物價都漲到什麼程度了?你還守著那每個月兩千塊錢的工資混吃等死,哪怕換個有前途一點的都好,你在超市裡做門衛能有多大發展?我和你爸都快退休了,能養你一輩子啊?你自己看看自己都幾歲了,女朋友呢?有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你!?”
章寶林一把扯住了羅慧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兇狠的表情彷彿下一秒就要將對方生吞活剝,羅慧卻不知道為何心中湧上說不出的悲涼,恨聲大哭了起來:“打!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