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站起,往房中走去,嘴裡一邊喊:“娘,娘,你沒事吧,阿牛沒用,可曾嚇著你了……”
陳玉珠一把拉住,道:“阿牛哥,你醒醒了,大娘已經過身了!”
曾阿牛圓目怒睜,斥道:“你胡說!”
陳玉珠與他相識以來,別說被他呵責,連重話也沒說過一句。
這個漢子,表面看似粗獷,實則對她千依百順,溫柔得無以加復。
此刻忽然被他罵了一句,頓覺滿心委屈,氣打不到一處,道:“阿牛哥,你不信……你不信,你問他……”說著一指韓秋。
韓秋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
自來此地,他還沒見過床上躺著那人是何模樣,到底是不是曾大娘。
不過這麼多人都如此篤定,言之鑿鑿,那應當無疑才對。
至於聽到曾阿牛喂藥時與曾大娘對話,那唯一可能的是大娘離世對曾阿牛打擊太大,他思憶成疾,患了失心瘋,在自言自語。
如此方能解釋得通。
韓秋心裡雖有答案,但見曾阿牛心切地看著自己,又如何忍心刺破美夢,叫他腸斷:“阿牛哥,我……我不知道……”
曾阿牛如溺水之人忽然捉住一根浮木,喜道:“玉珠,你看,小秋都說阿孃沒死!”
說著甩開陳玉珠,急步走入房裡,在床前跪倒,道:“娘,是阿牛不孝,累你受驚了,不過現在沒事了,壞人都走了……”
陳玉珠剜了韓秋一眼,跟著走進。
韓秋見此情形,心裡莫名悲愴,暗道道:“阿牛哥,死者已矣,你叫得再大聲,大娘也不會答你了……”
念頭未落,卻聽“曾大娘”答道:“阿牛,孃親沒事,你放心,那些挨千刀的可真狠心,遲早老天會收拾……阿牛,你身上還痛不痛不……”
韓秋一驚,望向床上躺著的人,昏昏暗暗之中,只見她蓋著厚厚棉被,只露一個頭顱在外。
那面容依稀就是曾大娘。只不過此刻她滿臉浮腫,肌膚下有濃稠液體流出,她的額頭一個杯大傷口,腐爛不堪,似有白蛆蠕動。
曾大娘顯然死去多日,一雙眼睛卻睜得不能再睜,那眼珠怒瞪外突,彷彿欲爆射而出,眼神中滿是不甘、憤懣、怨毒……
簡直如同一雙鬼眼,叫人聚然睹之,登時心膽俱裂,難怪那陳豹、吳添田兩人反應之大!
無論如何,死人也不會說話。
韓秋和陳玉珠相視一眼,驚恐地望向曾阿牛,只見曾阿牛微閉著眼,滿臉迷醉,臉上蒙罩著一層柔光似的,宛如沐浴母愛的孩童。
與之相對的,他嘴裡發出的聲音,卻是如此尖細、喑啞,活生生像一個老太婆。
原來這聲音竟是曾阿牛所發!
韓秋雖心裡有所準備,也不由被眼前詭異一幕驚呆,更別說陳玉珠了。
她先是悚然而驚,爾後一陣憤怒,貝齒輕咬,橫眉冷挑,猛然捉著曾阿牛胸口衣裳,把他提到曾大娘屍體跟前。
“阿牛哥,你醒醒,大娘死了……她死了!”曾阿牛道:“你胡說,你撒謊,我娘沒死!”
陳玉珠道:“那你為什麼不敢睜開眼睛看看她?!”
原來曾阿牛竟然一直雙目閉緊,不敢看曾大娘的臉容。
韓秋暗暗嘆息:“在他內心深處,也許也一早知道。”
“阿牛哥,如果大娘還活著,你喊她話,她為什麼不答應你?!”
“我娘只是病了,病得很重……”
陳玉珠對曾大娘的感情,自然沒有曾阿牛深厚,亦能體會他心中悲苦,更多的是,對其沉溺情傷、不能自拔的怒其不爭。
此時此刻,見曾阿牛猶自頑固不化,心裡又氣又急,不由怔怔地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