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了,到處是金子,跟撿似的。爹孃不是懶人,可是在梅子坳待著,連給寶貝崽買身好衣裳的錢都沒有。過年的時候,別人家的崽崽都穿新衣裳,咱們家的崽崽只能穿補丁衣裳。將來等崽崽討婆娘了,都要小洋樓了。你銀秀嬸子家的表哥在廣東干了幾年,就準備回家建洋樓了。等爹孃賺了錢,也回來建一幢小洋樓。”劉蕎葉知道崽崽知道爹孃要去廣東打工的訊息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自己崽崽跟別的孩子不大一樣,因為遇到的事情太多,這半年來,彷彿一下子變成一個大人似的。看得她有些心疼。
“娘,金窩窩,銀窩窩,不如自個家的狗窩窩。我又沒嫌家裡窮,又不怕苦。就想讓你們別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像個沒爹孃的孩子似的。別人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我咋有媽媽還是像根草呢?”張叫花低聲說道,說道最後,聲音已經幾乎不可聽得到。
劉蕎葉沒說話了,將崽崽抱了起來,眼眶裡的淚水已經想藍蛇溪裡的溪水一般汩汩湧出。
梅子坳夜色如水,山村夜晚如歌。對門山的陳癲子又在山坳上唱癲子歌了。
“我一世冒唱癲子鍋(歌)了,看到那巖殼滾上坡!楓樹尖子上滴泥鰍眼,爛泥田裡地喜鵲窩。肩起牛趕起耙,飯婁子湃起鋤頭耙。急水灘上洗粟米!釘耙搭倒往上拖!……”
陳癲子被整個梅子坳的人喊了一輩子癲子。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還記得他的名字。要不是陳癲子這個雅號還帶著姓,只怕真的沒人知道他姓甚名誰了。
張叫花這一輩的自然已經沒人知道陳癲子的故事了,但是都知道這個癲子會唱歌。梅山的山歌,沒有他不會唱的。現在陳癲子已經很少唱歌了。不知道今天晚上怎麼回事,他又跑到山上去唱去了。
“娘,這個陳癲子的歌唱得還是蠻好聽的。”張叫花終於被陳癲子的歌聲轉移了注意力。
“嗯。陳癲子年輕的時候唱歌才唱得好哩。”劉蕎葉笑道。
“那他怎麼變成了癲子呢?”張叫花不解地問道。
“癲了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癲的。也許對門山的人肯定知道。”劉蕎葉搖搖頭。
“那他癲了,怎麼還會唱歌呢?”張叫花一下子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張有平扛著鋤頭從打著一雙赤腳從外面回來。
“天都黑了,怎麼還坐在門檻上呢?”
“你崽崽聽陳癲子唱山歌哩。一直問我問題。打破沙鍋問到底。崽崽,問你爹去。你爹肯定知道陳癲子的事情哩。”劉蕎葉連忙把這個難題交給了男人。
張有平將鋤頭放在屋後頭,然後走過去將崽崽抱了起來,“來來來,你爹的山歌才唱得好哩。比陳癲子唱得好聽多了,當年爹就是一首山歌就把娘娶回來了。”
“太陽落山又落坡,筲箕淘米用手搓。心想留郎吃晚飯,篩子關門眼睛多……”
山裡人都是唱歌的能手,不會唱兩句,真不好意思出門。娶個婆娘都進不了門。
“爹哩,我師父也教了我唱歌。我唱給你聽聽,好不好?”
張有平哈哈一笑,朝著裡屋喊道,“婆娘,快過來聽聽喲。崽崽要給我唱山歌了。”
劉蕎葉咯咯笑著走了出來。
張叫花清了清喉嚨,很是嚴肅地唱了起來:
唱歌要知歌本經,樹枝樹葉知根深,
唱歌之人本姓張,記歌之人張姓人。
張姓仙人挑歌本,拍拍滿滿擔子沉。
一路走來一路唱,歌聲入土七寸深。
渡口搭船把河過,丟落一筐浮江心,
魯班張良來撿起,二人抬上蒼山嶺。
七月七日刮黃風,吹散歌本滿天飛。
看牛伢子撿一本,騎在牛背唱三春;
和尚道士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