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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那一座一座積雪覆蓋的山峰,還有隨時可能出現的雪崩連著深谷與沼澤,都像是野獸張開了佈滿獠牙的大口,恨不得將過往的行人全部吞噬。

他根本無法想像,這羸弱枯瘦的安國夫人是憑著怎樣的信念,能夠穿越重重艱難險阻,踏在邊城的土地上。望著面前這位若不禁風的女子,李之方父子兩人同時肅然起敬。

一想起來時楚皇后吐露的秘密,蘇睿根本不是死在邊城的戰場,而是死在凱旋迴京的途中,殺人兇手應該就藏匿在軍中,楚朝暉又是一陣剜心的疼痛。

丈夫這一生便是個悲劇,揹負著無法完成的使命,不願天下間再生靈塗炭,毅然而然地選擇與族中決裂,老死不相往來。

縱然神勇蓋世,戎馬倥傯一生,可惜的是不曾犧牲在敵人劍下,而是被人從背後捅上一刀。更可憐如此忠義之人,一世忠君愛國,卻又生了個忤逆的兒子。

楚朝暉深吸一口氣,平定自己的情緒,將一路深思熟慮的話說與李之方:“當日蘇睿罹難,李將軍是親眼所見,可恨我直到啟程之前,才聽陛下與皇后娘娘說起。那始作俑者依然藏身軍中,將軍務必好生留意軍中異動,絕不能叫蘇暮寒與蘇光復陰謀得逞。”

李之方慷慨應道:“夫人放心,之方父子探查多日,那內賊之事已然隱隱有些眉目。若蘇暮寒真來邊城策反,咱們正好趁勢將他們一網打盡。”

楚朝暉輕輕咬住下唇,面上一抹痛苦的神情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剛毅:“將軍,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日短兵相接,將軍無須手下留情。”

未及說完,熱淚竟然奪眶而出,楚朝暉不遮不避,靜靜說道:“一路勞累,我想早些安歇,請李將軍父子先回去,咱們明日再議。”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夜祭

楚朝暉長髮鬆鬆挽系,淺藕色的棉衣素淨簡樸,身上一絲釵釧也無。

似乎是從離開姑蘇皇城的那一刻起,這素日金尊玉貴的女子就完全摒棄了過往的繁華,甘願做一粒普通的佛前芥子,不願再想去細數塵世間的人情冷暖。

李之方想勸幾句,卻苦於無從開口,只攜了兒子起身,恭敬地說道:“既然如此,夫人好生休息,之方父子告退。”

待那帥帳的門簾輕輕闔上,羅綺進來服侍她躺下,又悄悄地掀了簾子出去,偌大的空間內只餘了楚朝暉一人,明明極度勞累,她卻了無睡意。

軍中的梆子聲聲敲過三更,楚朝暉胡亂拿帕子拭去臉上的淚痕,擰亮了案上的油燈,緩緩披衣下炕,坐在蘇睿日常辦公的書案前。

瞧著丈夫案上還整齊地堆著些史書兵法,櫃子裡還留有換洗的衣衫,好似依然佈滿蘇睿粗獷又奔放的氣息,楚朝暉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感受著丈夫的餘溫。

想是蘇睿從未想到那一次的凱旋便是與邊城永遠的別離,他的帥帳依然保持著最初的樣子,與楚朝暉前次來時大約相似。

拉開書案最下層的抽屜,依然是蘇睿平日偶爾寫下的詩札,行行熟悉的字際撲面,自然見字如人。楚朝暉顫抖著抽出一張,上面是蘇睿狂放而又遒勁的字際:思君如滿月,夜夜減輕輝。

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便是肝腸寸斷,楚朝暉捧起詩札,輕輕帖在自己臉上,喚了聲將軍,已然淚如雨下。

帥帳的一側,還掛著幾袋馬奶酒,想是蘇睿從前飲的舊物。楚朝暉取下一袋捧在手中,又輕手輕腳披上自己的大氅,這才掀開了帥帳的簾子。

寒風險些將她吹個趔趄,楚朝暉逆著風艱難地站聞穩了腳步,將馬奶酒和兩隻杯盞擺上胡楊樹下的青銅案几上。

白雪紛飛,簌簌灑滿營地,乾冷而凜冽的寒風裡獨有的邊塞氣息撲面而來,有著久違的熟悉感,依稀還是那年那夜,她與蘇睿共渡仲秋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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