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了,他燒出來的陶器,突然沒了神韻,潦草而混亂,漸漸地,沒人再願意買他的作品。石尤村工坊的名氣,漸漸沒落,新冒出來的工坊,都走到了它的前頭。
面對眾人的質疑與責問,宋逸一概不理睬,每天準時去燒陶,也不管燒出個什麼玩意兒來。
放工之後,他按時回家,在院子裡擺出各種各種茶葉,一一沏好,一邊品嚐,一邊裝作阿芷還在的樣子,與空氣交談。
但春爐好像並不擔心他的現狀,每天反而都很高興,比從前更細心地照料他們父子的起居。每個夜晚都睡得安穩。
現在,她安全了,再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讓他扔下自己了。
不過,她也發現了一個問題——她的身體,停止了生長。雖然這只是個皮囊,可之前的十年,她照著石尤奶奶教她的方法修煉自身,這身體也在順利生長變化,為何現在不行了?
石尤村的情況,一日不如一日,沒了宋逸的支撐,工坊沒多久就解散了,村人要麼留下種一畝薄田,要麼外出求生,凋零之景隨處可見。
一天清晨,有人在妒津裡發現了宋逸。救上岸時,已經太遲。
無人知道他是失足還是故意,只知他已僵硬的手中,緊緊攥著一隻繡花鞋。是阿芷的。
老宋頭一氣之下也撒手西去,好好一個石尤村,好好一個宋家,物是人非,支離破碎。
剩下一個春爐,看著宋逸的屍身,沒哭沒鬧,平靜異常。
當夜,死去的宋逸與活著的春爐,都不見了。
12
數百年後,石尤村來了一對兄弟。住進了那間荒廢了太多年的屋子,據說那屋子以前的主人,姓宋。
弟弟眉清目秀,身材單薄,右眼上有個鮮紅的胎記。哥哥身材高大,容貌英俊,只可惜是個癱子,又不會講話,就比木頭多口氣罷了。
弟弟自稱叫春爐,祖上也曾是石尤村的人,如今帶著兄長回到故里,落葉歸根。
日子一長,村裡人對這對兄弟也頗有好感,春爐勤快,犁田耕種,供養兄長,從無半分怨言。另外,他燒得一手好陶器,在這一行早已沒落的石尤村,他的出現,成了道意外的光芒,他教村裡老少如何制胚燒窯,賣陶器賺回的錢,漸漸改變了原本貧瘠的生活。
春爐有了許多學生,可是,沒一個超過他。也曾有一兩個青出於藍的,可最後都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眾人眼裡,再沒有比春爐溫遜安靜的人了,肯幫人,又不貪功,終日除了在窯爐前勞作,便是為哥哥從各處尋來茶葉,在天氣好的時候,將哥哥推到院子裡,一勺勺地喂他品嚐自己細心沏的茶。
慢慢地,平靜的石尤村漸漸不平靜了,原本和睦相處的鄰里,常為了些小事起爭執,無非是哪家人在哪裡獲了好處,惹來另一家人眼熱妒忌,從爭吵到大打出手,甚至鬧出人命。
遇到這樣的事,春爐總是不痛不癢勸解幾句,繼而便回去繼續他的工作。
春爐最擅長燒製一些面容生動、堪比真人的小人俑,男女都有,各種姿態,不過三寸高,個個精緻可愛。
人們只當這些是供人玩耍的小玩意兒,一堆堆買回去哄孩子逗媳婦。春爐還很大方,將這些小人兒送給村裡每戶人家。
只是,無人知曉這些小人兒到了夜深人靜時,竟能活動自如,跳到熟睡的人面前,用它們自己才明白的話,與夢中人交談著不為人知的事,最後,它們都會煞有介事地敲一敲人們的腦門,問一聲“願開門否?”結果只有兩種,要麼無功而返,回到它們原有的位置繼續當個擺設,要麼是化成一道青光,跳進那人的身體。
每跳進去一個小人兒,春爐的精神就會好一些。這些年來,她靠的就是這樣的“修煉”,這些由她造出的小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