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打擊下,幽州步卒很快就堅持不下去了。兩名核心將領身上都掛了彩,全憑個人勇武和親衛們的忠心才勉強沒有變成刀下之鬼。即便這樣,他們也不認為自己能堅持到迂迴部隊的及時出現,之所以苦苦掙扎,完全是出自武者對名譽的珍視。
“老六!”範仲謀揮刀砍翻一個退下來的幽州逃兵,帶著哭腔大喊。他與劉德馨都是軍中老將的子侄,從總角時玩到大,私下裡一直以排行相稱,只是在軍中才呼喊彼此的表字。
“三哥!”劉德馨的聲音也很沙啞,呼吸之間滿是絕望,“你下去吧,找機會鳴金通知少帥,別再想著撈回來了,趕緊帶騎兵脫離戰場!”
“不,你下去,今天戰敗過不在你!”範仲謀低聲哭喊,“是我先失了方寸,連累了大夥。你趕緊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說話之間,被他和劉德馨用督戰隊逼上去的弟兄們又快速退了下來。有的人一邊退一邊大聲討饒,唯恐兩位無情的將軍命人向他們揮刀。有人則裝做看不見範仲謀和劉德馨,盡力斜向跑,避免與督戰隊發生意外接觸。
“你下去吧,你兵書背得比我熟,將來報仇的機會大!”劉德馨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然後拎著刀,刀尖直指隆隆而來的博陵重甲。“弟兄們,殺一個夠本!”他大喊,面目猙獰如鬼怪。
“保護劉將軍!”範仲謀不知道從哪來了勇氣,突然伸出腿,一腳將劉德馨踹了個趔趄。趁著同伴一愣神的功夫,他大步竄了出去,舞刀如風。
“與少帥一塊撤回去,告訴我爹,我沒丟他的臉!”範仲謀一邊前衝,一邊大喊。身體就像一道閃電,掠過曾經開滿鮮花,長滿碧草又被人血染得火紅的山坡,重重地砸在了博陵軍的刀鋒之中!
移動中的刀叢微微停滯,然後快速綻放出一團殷紅。
殷紅色的血霧快速散開,快速變淡,耀眼的陽光從碧藍碧藍的天空中射下來,四野風景豔麗如畫。
第二章 展翼(八上)
“三哥!”望著範仲謀消失的方向,劉德馨放聲慘號。他沒想到平素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範三哥會主動求死,如果他撤出戰場,憑藉范家父輩對虎賁鐵騎的貢獻和范家在幽州的勢力,沒有人會真正地治他戰敗之罪。況且兵敗的錯誤不能完全由範仲謀來負責,從一開始,整個幽州對形勢的判斷就過於樂觀。他們以為河間百姓會贏糧而影從,結果河間百姓卻將他們視作賊寇。他們以為博陵軍留在六郡的全是老弱病殘,結果對方的戰鬥力比幽州軍還強悍。他們以為李仲堅死了,結果李仲堅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不顧身份地轉到河間來“欺負”一群后生晚輩。
兩軍陣前不是講道理的地方。這裡只有勝敗,沒有對錯。博陵軍的攻勢只為範仲謀的死略為停滯了一瞬,旋即又繼續展開。身披鐵甲的前排步卒在行進中拉大和同伴之間的距離,為身後的袍澤留出空隙。只有輕甲護身的步卒們快速從軍陣的縫隙中湧出,就像一股股突破冰層的春水。
只是,這股股春水都為紅色。每一股,都要以幽州人的生命作為引子。他們在重甲步卒的前方快速凝結成一把把刀鋒,在各自隊正的率領下,銳利地刺進幽州人已經崩潰的陣型裡。
“結陣,向我靠攏,結陣後撤!”同伴的血快速洗去劉德馨眼裡的哀傷。現在還不是為朋友哭泣的時候,如果任由事態發展下去,沒有人能逃離生天。身為虎賁鐵騎老將的父親曾經一遍遍地告訴過他,戰場上死得最多的人往往是背後受到致命一擊,在強大的敵軍面前,你表現得越懦弱,往往活下來的機會越渺茫。
大多數士卒不再理睬劉德馨的招呼,但範、劉二人的親兵都毅然站在了劉德馨的身邊。他們的責任就是保護主將,如果主將陣亡而自己逃回,非但最後難免一死,家中的父母兄弟都會在人前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