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地反應過來什麼,猛地做出想從地上躍起的動作,奈何一側腳掌已斷,莫說站起,就是稍微動厲害了,又得栽倒。
一如此時。
再次歪著摔在地上的他,掙扎著用尚能視物的右眼死死盯著椅子上坐著的人,眼底泛紅顫抖著發出一聲:“小小姐是——”
也不等老爺開口,管家已經按捺不住衝上前朝那人當胸就是一腳:“休要胡說!”當即踢得那人又是猛咳。
老爺卻復慵懶道:“你那靈光的腦子,怎的這會兒倒不識數?”
捱了管家一腳,又聽後面這句,那人心底其實已有了答案,但不知為何,此時卻執拗起來,竟開口揶揄道:“年歲幾何不都是你自己說,實際誰知道。”
邊上的管家又想抬腳,卻聽老爺傳來一聲“慢”。
從剛才就一直坐著的老爺,此時卻是站起,也未走近,只那麼低著頭,瞧著地上人道:
“找你來,原是看在先前乃書院教習的份上,卻不想你與惠娘竟還有一段過往。若是安分教學,我也不是不能容你,可惜你竟想著得寸進尺,那我便得有所表示才行。”
“你想怎樣?”
老爺蔑視一笑:“方才你說願以死換惠娘一命?聽著頗有擔當,是否之前也是這般誆騙書院女學生的?”
隨縣有戶胡姓人家,男的乃縣裡教書先生,獨生一女,取名惠娘。
得其父悉心教導,惠娘自幼便閱得各類經典,又跟隨母親精習女紅,及笄之後便陸續有人登門求娶。
胡父從不以相貌金銀度人,主張詩禮傳家的他更看重人品,如此挑選一陣,倒也在昔日學生中挑得合意的,只等兩方相見便可安排後續。
不料那日惠娘突在家中昏厥,請來大夫,剛一摸脈,便道是有喜。
此話一出,莫說胡母天旋地轉,就是胡父,一時也覺血湧上頭。
大夫原就是當地人,自然知曉這家,默默嘆息之餘也不敢多言。
惠娘醒後,起初默不作聲,直到其父拍案喝問,方知不適的緣由,即便如此,仍咬死不說對方是誰。
胡父少時家貧未敢婚娶,至中年才得此一女,自是珍視非常,雖非富貴人家,也從未讓女兒為吃穿發愁,論及學識教育,更敢說遠勝他人。
如今突然得知女兒與人暗結珠胎,見事敗露,非但不覺羞愧,還為外男三緘其口,如此反應,實令胡父百思不解,越氣越想,越想越多,急火攻心之下,這位傲氣的讀書人竟一睡不起。
惠娘聞知昨日仍在的父親一夜間撒手人寰,當下大駭失語。
胡母一婦道人家,日常只說仔細照料父女生活起居,女兒之事,原還想著有夫君做主,如今枕邊人陰陽兩隔,揮棒便想砸打女兒,終是下不去手,慟哭之下竟當場撞壁而亡。
雙親同日而去,惠娘悲痛驚懼,衝出門外呼喊求救,此間悲劇,始為四鄰所知。
“我與惠娘昔日的確有情,但即便在這重新相認,她卻未有逾矩,一切皆是我糾纏的她,被你拿了,無話可說。”
老爺卻是冷冷一“哼”,道:“你倒是玩得一手好活,只我這回並不為著取你性命,你在別處欠的賬,還要你自己去還。”
倒地人一時愕然,遲疑道:“什、什麼別處?”
老爺仰頭大笑:“像你這般狼心狗肺之徒竟是讀過詩書的,真是學人之恥。”緊接著轉頭說與管家道:“去讓官府來拿人吧。”
倒地人此時卻忽然笑了:“送我去官府?老爺確定要這麼做?”
老爺將手背於身後,饒有興致地瞧去一眼:“如何?”
就聽那人連咳之後又笑了兩聲:“老爺若直接取了我的性命,神鬼不知,但若送我去官府,卻是自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