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茶水的手不由得顫慄起來,“哥哥……”她舌頭僵硬,聲音微顫,神色裡露出千般苦痛掙扎,眸光裡更是波瀾起伏,“我哥哥他……好嗎?”
青嬤嬤與白芷都是一驚,聽她說話的語調顯得木訥而生硬,更顯得激動難抑,也至吐詞不清,隱隱間能聽到她牙齒碰撞之音。
素妍微微一笑,“日子過是不錯,聽說二公子春闈高中二榜進士,如今回德州做了知縣。大公子跟著凌老爺學習經商,也是個能幹爭氣的。三公子人聰明機靈,書也念得好,正在鹿鳴書院寒窗苦讀,爭取下屆科考入場。如今的凌家在德州都是有名氣的富商,在紅崗也是數一數一的富戶。”
凌薇的眸光如驚濤拍岸,浪卷千尺,痛楚、思念和難堪交織,矛盾而糾結地望著素妍,全然不見了之前的木訥與沉默,好久才勉強鎮定住自己,平抑著語調中的顫抖。
然而,她的口音終是激動的、吐詞不清地顫音:“我、不、要、回、去!”早前以為是僵硬,如今聽來則更多的是情緒的激動難平。
素妍問:“為甚?你可知道,這二十多年來,凌老爺為了尋你吃了多少苦頭,他一直為當年送你去衛州的事感到後悔……”
凌薇淚隨風落,悽瑟瑟地嗚咽出聲。
七月的夜,炎熱非常。
蟋蟀在屋外的花草叢裡鳴叫,還有荷塘裡的陣陣蛙聲,吵得人好不心煩。和應著凌薇那悽楚的、無助的哭聲,她整個人緩緩蹲下,渾身發軟,跌坐在地上。
白芷想喝斥一句,素妍打了手勢,“你和白鶯也累了,下去歇著。”
青嬤嬤也不勸阻,她只是很意外,這位淩小姐消失二十多年,原是一直在王府,只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卻以“鬼”的名義在王府裡的流浪著。瞧這樣子,她也不是真的常住在府裡,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今晚她要去鬼屋燒紙。
素妍坐在貴妃椅上,捧著涼茶,輕聲道:“這些日子,我派人調查過你的事。二十一年前的今夜,北邊小雜院裡發生了一場大火,事後,老王妃對府中上下說,那場大火燒死了住在小雜院的母女二人。自那後,小雜院時常鬧鬼,也至後來無人敢近。”
凌薇一直在哭,聲聲哽咽,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盡情發洩,哭得青嬤嬤好不難受。
素妍放下茶杯,走近凌薇,半蹲著看著她。
她卻倏地站起身來,目呆呆地直視著素妍:“你懷著身子,不能久蹲,肚子裡的孩子會不舒服。”
素妍伸出手來,想碰觸她的臉,她卻快速閃避開。
她總是將自己的完好的右邊臉露現在人的視線裡,又刻意用斗篷遮了面目猙獰的左邊臉。
素妍道:“你應聽說過,我自幼從高人學藝,讓我看看你的傷,許有法子治癒。就算不能還原你以前的樣子,至少可以減輕。”
只要能減輕,不是現在這副嚇人的模樣,也許可以讓她站在世人的面前。
凌薇不再閃躲,而是呆立一旁。
素妍伸手,將她的左邊臉轉了過來,那是一張被徹底毀去容貌的左臉,左邊臉頰上如同盤桓著十幾條蟲子,眼睛、眉毛倒還算清秀,那疤痕自眼睛以下一寸處一直漫延至脖頸處,全是一大片的疤痕。
毀去了容貌,又飽受了諸多不為人知的傷害,令她再不願面對至親的哥哥。
從此心死,只過著如鬼魅般的生活。
這是第二個見到她醜樣子,卻沒有驚叫出聲的人。
凌薇好奇地望著素妍。
素妍問:“淩小姐,你可信我?我想法子治癒你臉上的疤痕,臉頰上的好弄,只是脖頸上難度大些。為了方便治癒,我要你住在府裡……”
她連連搖頭,眼淚撲簌簌地滑落,“別……別讓阿琰瞧見我,我……不想嚇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