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北平,我也不能勉強。老傅不是善類,佟帥也非良主,你自己萬事小心。”
“姓傅的肯放你們就這麼走?”薛晉銘眉頭深蹙。
她斜隱入鬢的眉,挑出淡淡笑意,“傅府壽宴上,那一出傅霍聯姻的戲,自然不是白做。”
薛晉銘恍然,“你答允聯姻,以此騙得姓傅的放你們回去?之後又要怎麼辦,難道出爾反爾,公然背信悔婚?”
念卿一笑,“我別無所長,只擅騙人。”
薛晉銘挑眉,眼裡憂色湧起,“倘若老傅不信你聯姻的誠意呢?”
“那也只好博上一博了。”念卿淺笑,說得輕描淡寫,“我騙人的本事想來還是有幾分罷。”
薛晉銘痛心神色溢於眉間,“憑什麼要你這樣為他冒險,你一個小女子,既沒有通天徹地之能,又不欠霍子謙一分一毫,他闖下的過錯自去擔當,與你何干!”
念卿垂眸一笑,“怎麼不相干,憑他是霍仲亨的兒子,也便是我的家人。”
薛晉銘一時無言以對。
“總之,明日子謙隨我一走,任憑北平翻天覆地,仲亨都不會出一兵一卒,除非戰事蔓延,禍及中原。你要投效佟岑勳,我也不能攔你,既然淌進了這渾水,往後你自己萬事小心。”
薛晉銘定定看了她半晌,眼裡犀光閃動,“只要霍帥不插手北面,佟帥也不會捋他虎鬚。倘若傅家沒有霍氏相助,九成勝算在我。待佟帥入主內閣,我自會讓你知道,往日今日都沒有錯信薛某人!”
沒有鮮花著錦、沒有軟玉溫香,眼前意氣風發的薛四公子,鏗然擲語的四少,烈血如火的薛晉銘……終究這才是真正的他。
縱是念卿也不由為之動容。
她久久凝視他,“我不知你為何這般信賴佟岑勳,不知你究竟圖他什麼,既然你有你的抱負,我亦不便多說……我只不想你再走錯,不想你再受累。”
薛晉銘抬眼,迎上她殷殷關切目光,看懂她眼底深深憂慮。
——佟大帥密謀倒閣,薛四公子出錢賄選傅系要員;佟大帥策動兵變,薛四公子繞過戒嚴從海路運送軍火北上;佟大帥有人馬有地盤,進可攻退可守,贏了可做大總統,輸了仍是一方軍閥。而你薛晉銘,如今再豪綽也不過是一介商賈。
亂世為尊,怎樣也輪不到商人。
這是旦夕風雲的世道,朝食醴酪暮食糠,誰也不知明日城頭招展誰家王旗。賭上全副身家性命,若只為換去功名仕途……這旁人勘不破的鏡花水月,你薛四公子仍還看不透麼?
她的無聲質問,不著一字,俱寫在眼底。
良久,他垂下目光,平靜開口,“這一潭水有多渾,我自然清楚。北邊是爛透了,南邊又未嘗沒有惡瘤在身。我棄仕從商,並非不識抬舉,只是不再寄望政客救世,也不寄望軍閥強國……當年家父將兄長們安置在軍政要職,送我赴日學習軍事,寄厚望予我……彼時躊躇滿志,也曾立志以現代軍事革除國內舊弊。”他語聲一頓,浮起悵惘笑容,“可還記得你我初見時候,記得我那時的情狀?”
豈能不記得。
一個醉臥花叢,拋擲千金為博紅顏一笑;
一個冷對權貴,潑酒擲杯拂袖揚長而去。
念卿默然垂眸,唇角輕輕抿起。
他不在意她的沉默,只是笑,語聲裡帶了絲恍惚,“那時終日酩酊、尋芳買醉,既無心仕途,也憊懶軍務,形同一灘爛泥。後來我曾想,倘若再早一些遇見你,譬如歸國之初,還不曾失望憤懣、放浪形骸……那樣,你會否另眼看我?”
染了他血跡的手帕,被她捏在手裡,絞纏在修長指間。
他目光從她漠然眉目移到手上,靜靜瞧著,緩聲說道,“當年一同自士官學校畢業的同窗,先後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