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不過是迴光返照。
說完那些話以後的半小時,即是破曉時分,施烏陷入昏迷,他的軀體徹底變化,雙腿開裂,血肉融化,顯露內中已腐朽的骨骼,已變態的小小飛蟲紛紛爬出泥漿似的脂肪肌肉血液混合物,在床單上晾乾翅膀,紛紛撞在玻璃上;蜈蚣一般的生物遊蕩在上半身的皮下,可從衣服的起伏辯別它的身形與位置,忽然之中,那生物被軀體深處某物拽入其中,但更多的蟲豸類生物自皮下誕生;施烏的軀體已不能平躺,他的骨骼彷彿脫下衣物一般掙脫血肉,卻被衣服包裹,其上並無血肉的顏色,反倒如腐朽一般的黑,房間籠絡於奇香之中,這香味卻使人汗毛豎立,不寒而兢。
無有變化的僅有施烏的頭顱和陸掃晴握住的一隻手掌,也正是如此,那骨骼異化的穢怪至今不得自由,仍在衣內掙扎,但施烏的時間已然不存幾分,他的面孔中的毛細血管已如靜脈一般粗大,如同吸血一般在他面上張合,其痕跡已越過鼻子,向眉毛進展。
或許施烏仍能承受這穢量,他的身軀穢發而大腦不曾異變便是證明,可他至今不曾進化為精神生命,意志亦從未長久脫離軀體,所以他的意志也只如空中樓閣一般慢慢崩塌,眾人至今不曾終結他的生命已是信任的證明。
——他們並不相信施烏能以精神戰勝血肉的變化,但他們相信施烏的意志能讓他活到那地。
至於之後的事,只看施烏的辦法,或許他當真能憑一己之力熬到變化的結束,拖過這與穢的鬥爭?
蚊蠅一般的飛蟲避開陸掃晴的軀體,帶著黑灰交雜的軀體拍向周遭的一切,留下一個一個印痕。陸掃晴不曾流淚,迄今為止,她只是默默握住施烏的手掌,坐在床畔,靜靜看那一隻沒被她握住的手掌在骨骼的掙扎中扭曲成鍋刷的形狀。她握住的手掌並未變形自然不是施烏的能力,施烏在此情境中亦只能減緩侵蝕,只要陸掃晴想,她當然可以抑制施烏的變化,只是在此之中,她的角會消蝕、她的記憶會漸漸恢復......恢復一個生命對她自然輕而易舉,但這輕而易舉的力量便能招引那存在。
她當然不害怕,可是施烏在此對抗之中未免太弱小,他終究只是一個人類;她當然不會聽從施烏的話語,即便他的意志再如何堅決,她叫陸掃晴,不是施烏的眷屬,即便這名字是施烏為她取下;她當然可以自由施展,可是這時機不對。
那被矇蔽而產生的人的部分漸漸式微,陸掃晴終於有了靈的念頭。施烏可以不再活著,但這並不意味著施烏已經死亡。隨陸掃晴的動作,那些亂飛的穢蟲紛紛失去生命力,臣服於引力的作用落向地面,連應有的肌肉反應也不再擁有,陸掃晴依舊坐在床邊,握住施烏的一隻手掌,可分明見她有些怪異的動作,那動作如有邏輯卻不能成立作行為,那動作可以分辨卻不能被理解,那動作如有含義卻落入虛無。
一時之中,新生的穢蟲與施烏的變化都已停止。
這是一個技巧,每個靈基於自己的力量而獨有的技巧,凡人不可奢望的技巧,施烏也許會死亡,但他終於不再被其他東西捕獲,不管是死亡還是其他靈,甚至是永遠而無盡的未來。
那些穢蟲終於再有行動,一切恢復如眾人所不期望的常態,變化的種種掩飾陸掃晴落下的淚水。施烏亦不會屬於她,正如那一日她所知,她永遠得不到施烏的思維,施烏永遠追向遠方,追向似乎觸手可及的目標,他或許會留意陸掃晴,但對二者的心力絕不可衡量,對二者的態度亦不能比較。也許她能是女孩、女青年、女人、老太婆,但施烏永遠是施烏,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但這不正是她所追求的嗎,那蓬勃而不顯然的反抗,那意親密而實疏遠的接觸,也許這求而不得的結果也是她所愛。
轟然一震,陸掃晴又見自己坐於深夜的病房,等待施烏的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