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語,我重複著標準的服務對話,其實這番話我一個月也未必能用上幾趟,說得更多的,反倒是節哀順變,上帝會與您同在這一類勸慰詞。我說時自然是真心的,但顧客們從中得到多少安慰,卻不能由我作主。
現在的我是一個偏僻公墓的管理員。實則也就三個字:看墓人。光滑的大理石照壁隱約映出我的身影,腰身不再挺直,左臂有些微彎,永無法伸直,如果將大理石換成鏡面,還可以看到我右側面上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傷痕,雖時日頗久已褪成了淺白,但傷便是傷,乍一看去,無論如何都只得猙獰二字。
浪潮有將物品衝上岸的習性,對我也是一樣。仗著下水之前最後兩粒藍色藥丸的支撐,我居然死裡逃生,活了下來,雖然心中原計劃如此,但這究竟是在與上天賭命,成與不成,老天知道。
結果上天讓我活了下來,卻徹底奪去了我的外貌,還有一部分的健康。
一個老人在河岸邊救起了昏迷不醒的我。迪爾。卡特因,他雖然窮,卻是個極好心的人。見我溺水失憶,身上沒有任何證件,長相不堪,仍是大度地相信了我,收留我一陣後又介紹到他老友這裡來做看墓員。
第一個月我每夜都在做噩夢,夢見不知被誰又找到,綁起,然後是不見天日的束縛。每次嚇醒後,都再不能入睡,只得閉目等待天明。
第二個月漸次好些,到了這第八個月,我連白日裡都能放下心來。不必再擔心有誰會隨時出現,他們若能找到我,不會再等到此時。畢竟我現在仍是黑戶,而每個見過我的人,都信了我已四十歲開外的年齡報告。
便找了來,我也不再害怕。
愛情,微微一笑,那至少要建立在相看兩相悅的基礎上,而我,裡裡外外,已成殘缺。當日他們為我瘋狂的原因,大多數已不復在。
身外之物,換我平靜一生,實在,還是我賺到。
守墓人住的小屋冷清而貧寒。過了夏日,轉眼已是深秋,天氣也一天天地涼起來,沒有暖氣的屋子,每天我都必須劈些柴以供爐火,幸好屋子四周都是樹林,柴木來得極為方便,也節省掉我不少開支。
這日黃昏,我正吃力地劈開第十塊粗木,直起腰以衣袖擦汗,門外突然克嗒克嗒傳來一陣混和著金屬撞擊的聲音。我不自禁地微笑起來,丟下手中的砍斧,走去開門。
黃色快要散架的甲殼車噴著粗氣停在臺階前,一個頭發花白,精神卻健旺的老人跳下車,悻悻地捶了後車箱兩下,這才笑著看向我,伸開手臂:“王,兩個月不見,你好嗎?”
我同樣張開臂,接受我這救命恩人,一個極好心老頭的擁抱,笑道:“我很好,除了你都不來看我。迪爾,你這樣忘記我,我是會傷心的。”
迪爾笑得眼眯成一條縫:“王,你還是這麼會說話啊,我正有件事要告訴你,進屋談。”回身從車裡拎出一大袋食物,當先向我的小屋走去。
我忙抱起劈細的柴木追了上去,不知迪爾這次來找我又有何事。該不會還象上次那樣,硬要給我介紹個女人罷?
壁爐雖然破舊,燃起的火卻一般溫暖明亮。我坐下時,充作餐桌的簡陋巨木上已擺滿了菜,迪爾正從紙袋裡掏出兩瓶酒,如懷至寶地對我炫耀:“看,你們中國的酒,我特地給你帶的!”
我愕然,又有些好笑,接過酒一看,不過是普通二鍋頭,但老人好意,心中很是感動,微笑道:“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值得你這樣慶祝?”
迪爾哈哈一笑:“先吃先吃,等會再說。”
恭敬不如從命,我欣然倒滿酒,舉起餐叉,面前雖只是些滷肉紅腸,配湯不過一樣,兩人說說笑笑,卻也滿室融融,不覺寂寞。
不多時一瓶酒已經見底。自那次變故後,隨著身體變差,我的酒量也大不如前,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