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多日的大雪終於降下,從玻璃窗望出去,紛紛揚揚的雪花撲簌簌落下,目光所及之處皆被披上一層銀裝,近處的園林院牆,遠處的亭臺樓宇,盡皆白雪覆頂,有若瓊樓仙苑。
雪下了,天色反倒沒有那麼陰沉。
樓內溫暖如春,李元景披著一件絲綢袍子,袒著胸膛,正跪坐在窗前的案几旁一盅一盅的吃酒。
董明珠跪坐在一旁,一身月白色的素袍,烏黑的秀髮瀑布一般披灑在肩頭,白皙的面容尚存著幾分雲雨之後的紅暈與慵懶。
素手執壺,一杯一杯給李元景斟酒。
李元景夾了一口菜放進口中咀嚼,半晌方才緩緩嚥下,又拈著酒盅飲了一杯,吐出口氣,搖頭嘆道:“長孫無忌這個殺才當真是不可捉摸,本王還以為他會為了扶持晉王登上儲位甚至更進一步而奮力一搏,卻不想也是個慫貨。”
董明月略微詫異,抬眼問道:“王爺此言何意?”
政事堂裡的事情早已經傳出來,房俊意欲向西域增兵卻被諸位宰輔集體封駁,按說這應該是令李元景感到高興的事情,畢竟這些年房俊無論功勳亦或是聖眷都堪稱朝中第一人,偏偏處處與李元景作對,這回吃了癟,以李元景的狹隘心胸,不是正應當幸災樂禍一番麼?
李元景又嘆息一聲,頗為失望道:“正常情況下,只要朝局穩定,本王怕是不會有那麼一絲半點的機會。想要逆而奪取,就只能亂中取勝、火中取粟。如果長孫無忌極力主張將向西域增兵,導致關中兵力薄弱,那麼極有可能就是關隴想要趁著陛下御駕親征之際在長安搞風搞雨,甚至於太子開戰,一舉剪除東宮造成既定事實,只怕最後陛下也只能順水推舟,捏著鼻子認下,從而冊封晉王為太子。甚至膽子再大一點,乾脆一步到位……那樣一來,本王便可從中轉圜,頗多施展之處,最後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可長孫無忌反對向西域增兵的態度那般堅定,顯然心中並未有拼死一戰的決心,真真是令人失望啊。這個老傢伙成天到晚的背後算計人,卻是連正面一戰的勇氣都沒有,難不成他當真認為單憑關隴的支援,當真能夠掀翻太子,讓晉王上位?天真至極!”
他比誰都看得清自己的形勢。
就如他話中所言,他想要成就大業,上演逆而奪取的好戲,就只能先將長安的局勢攪渾,各方勢力亂鬥傾軋,方才有可能火中取粟得償所願。
若是朝局四平八穩,他根本半點機會也沒有。
難不成當真要等到李二陛下大限已至龍馭賓天之時?那得熬上多少年啊!
他怕等到自己快死了,人家李二陛下依舊生龍活虎,那可就真真是悲催了……
董明月素手輕抬,給李元景斟滿酒杯,自己也斟了一杯,放下酒壺用兩根春蔥一般的手指拈起酒盅,湊到紅潤的唇上輕輕的呷了一口,白皙如玉的臉頰上紅暈更深,眼眸卻清亮,沉吟著道:“且不說眼下的形勢,單以王爺對趙國公的瞭解,他到底敢不敢趁著陛下御駕親征,在長安發動一場兵變?”
李元景道:“他怎麼不敢?當然敢!正因為他敢,卻又不做,白白任由陛下御駕親征離開長安的機會錯過,這才更讓本王嗟嘆上火的嘛!”
董明月又道:“那麼是不是有可能,趙國公根本就是欲擒故縱,故佈疑陣?”
“你什麼意思?”李元景蹙眉不解。
董明月放下酒盅,分析道:“王爺您想啊,就算此刻同意增兵西域,可西域若並無戰事,大食人遲遲未能來攻,那麼一旦長安有變,這些軍隊頃刻間就可以從西域返回,長安經歷了一場兵變,血戰是避免不了的,到時候能夠有多少兵力呢?面對從西域返回長安的大軍,怕是沒有幾分勝算。然而若是大食人當真來攻,絕無可能任由其擊敗安西軍佔據整個西域,將兵鋒直指玉門關下,威脅